逃出地平线(一)——狄更斯吐血推荐

       我已许多年未再见到那样的场景,破旧的皮卡车满载士兵和武器,在繁花盛开的街道颠簸向前。

       我的生活已经长久地处于和平安稳,内心如暴风雨后的大海,只是忽然灯塔亮起,在生命里的某些时刻,关于非洲的记忆依然会在业已平静的脑海里掀起波澜,像影子伴随着我,只要阳光闪烁,它便会出现,提醒我生命里那片愈渐久远的阴霾。

              回忆的导火索,是非洲大地上那一道闪电。闪电是冲着地核来的,那股誓要击穿大地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我坐在窗边,暴雨砸在地面的声音混同香烟占满整个房间。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地混进雨中,一声闷雷炸响之后,楼下铁门猛烈地摇晃起来。

       来了!我知道他们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从上一次雨季。

       那时我第一次踏上非洲这片古老的大地,三十岁的单身男人,背井离乡,胡茬为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成功人士的迹象。所以我来,带着成为成功人士的梦想。跟在我身后的那几个年轻人,同样如此。

       也就是在那个雨季来临的夜,非洲小国底特亚的出租车司机丹尼尔,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他把车停在袖珍的首都国际机场外,看到人群中的四个黄种人,机灵的他赶紧用中文吼了一声“朋友”。

       我们就是被这句极具迷惑性的中文引上了丹尼尔的车,上车后才发现他只会这一句中文。底特亚官方语言是英语,我们便用英语对讲。他问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说我们是赌徒,他腾出手来跟我握手,“我叫丹尼尔,同行啊!”

       我摇摇头说我们赌的是地下的东西。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故作深沉缓缓答道:“我们赌的是地下的黄金。”

       丹尼尔看着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下车付费,丹尼尔努力用手比划,恨不得脚趾也参与进来。

       “这么贵?”我很惊讶。

       “是啊,我们这里物价就这样。”丹尼尔说完,一道闪电劈开夜幕,我们一起抬头看着天空,直到雷声降临,所有人才放下心来。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声惊雷改变的不只是季节,还有我们的命运。

       尽管还没找到金矿,但过早炫富已经让我受到教训。第二天吃完早餐付账,我才知道被丹尼尔敲了一笔。丰盛的早餐,低廉的餐费,这一切都在嘲笑着我。此时此刻丹尼尔的面容本应闯入我脑中,以加深我的羞辱感,可我偏偏怎么都想不起丹尼尔的样子。机场到酒店的路程不算太短,我坐在副驾驶无数次看向丹尼尔的脸,一夜雷雨后那张脸的轮廓却彻底消失不见,就像幽灵。

       同伴见我在前台付完帐后长久地愣在那里,议论起来。

       “陆哥什么情况?”

       “估计吃饱撑住了。”

       这座名叫阿斯马拉的城市,是底特亚的首都,我和同伴在酒店落脚后就开始筹备。虽然我们自诩这世上最大胆的赌徒,但赌前工作,我们准备得很细致。要想从地下把金矿找出来,政府批准手续自然不能少。除此之外还得找房子,租车,虽然这里物价低廉,但总住酒店,打车,难免又遇到丹尼尔之流。

       我们四人分工合作,我办政府审批手续,他们几个找房租车。几天过后,我们就跑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夸张的修辞,确实跑遍,这座身为首都的城市,实在太小。不过没过多久,当我看到同伴找的房子,我对小的定义就再度被刷新。

       负责找房的蒋涛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也是眼睛最小的,没想到找的房子也可能是这座城市最小的。这座城市自建国起就基本没再发展过,到处都是殖民时期西方人修建的独栋小楼,连政府办公的大楼也颇具巴洛克风格。在这样一座人口稀疏的城市里,蒋涛偏偏找到了唯一一栋当年韩国人修建的楼房,而且还是个套二。

       我站在客厅阳台,倍感唏嘘。

       “蒋涛你过来。”我点了支烟。

       “不好意思让一下。”蒋涛对客厅里的另外两位同伴说道,然后侧身挤到阳台来。

       “有点挤哈?”我说。

       “嗯。”蒋涛点点头。

       我指着触目所及的一片独栋小楼,“那为什么这么多好房子你不找,偏偏要找这套!”

       蒋涛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把眼睛睁开,好好听我说。”带队出门,我一定得拿出管理者的威严。

       “我睁着呢,陆哥你说。”蒋涛抬起头抖了抖眉毛。

       我叹了口气,随手指向旁边一栋小楼,“看这栋,自带小院,还有花园,多好!”

       客厅里的两位正要出来看,我一推手,“别出来了,危险!”我踩了踩微微晃动的阳台,“走!”

       “可是。”蒋涛接话。

       “可是什么?”我已经走进了客厅。

       “贵啊!”

       我用鼻孔喷了口气,“能有多贵?”

       走进小楼一问,果然很贵!我叫守楼的管家给房主打电话,确认价格报错了多少。

       蒋涛三人在院子里东张西望,铁门外就是通往市中心的街道,围墙和铁门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墙上的花争相生长,她们拥抱着墙体从墙内延伸到墙外,又从墙外翻回墙内来来回回,到最后你根本看不清这满墙的花到底根在何方。

       墙内的大院中间是个圆形花园,余下的空地足以让车绕着花园转圈。院子另一头是小楼的主体,外墙是暗红色,两个屋顶平台一高一低显得错落有致。

       主门外是台阶,踏上台阶,穿过双开的木质大门,便进入挑高的大厅。小楼共两层,墙体重新刷白,装修简易,能看出是近来重补,所以看不出房子的原始年代。

       最让我们满意的,是腾出四间卧室绰绰有余,睡觉时不用目睹同伴的肉体,极大程度缓解了我们的精神压力。

       房子很让人满意,大家连连称赞,连蒋涛都使劲睁着眼缝四处观摩。我心里想只要价格稍微降一点就租,结果房东果然分钱不让。

       迎着同伴期待的目光,我咬咬牙,“租吧,反正如果这次找不出金矿咱也没好日子过了。”

       搞定驻地,车也租了辆皮卡,接下来便是招兵买马,所谓兵马其实就一个驾驶员,顺带兼职翻译、保镖、向导,会做饭当然更好。

       所谓物极必反,要求很高,来应聘的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打在报上登了招聘启事,来应聘的大多是童工或退休老人,偶尔来个精壮青年却连驾照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第三天,一个脸圆圆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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