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孩子们

                          ——福利院团体咨询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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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

昏睡是这里的孩子们的标志性呈现。

他们有的说是药物原因,没办法;有的说可以找医生要求换药或者减小计量;还有的干脆在小组里直接闭眼睡......

长时间的睡着,似乎是他们与醒着的外界的一个分离,这里似乎一半是缘于他把自己托付出去的权威的所谓治疗,另一半似乎️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如他们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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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8年冬季的六个周二下午

【地点】:某福利院门诊28楼

【形式】:亚隆人际关系团体

【带领者】带领者及4个观察员

【参与人员】5个康复期精神病患者及各人的父亲或者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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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 美 的 明 明

明明是个爱美的女孩子,虽然长期吃药,让她变得很胖,可是她仍然会穿上裙子,背着小包包,并且化上妆。看得出来,她和其它女孩子一样,偏爱粉色。

在我的眼里,明明就是一头干干净净的粉色小猪,安安静静的。她一点也不笨,也看不出她哪里懒。但是,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地方是,虽然因为吃药,她也经常睡得昏天黑地,可是似乎她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她就得了这个病,以及怎么样她就可以治好这个病。

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勇敢使她成为这个五人小组的flag。她很敏锐地抓住了在小组里发言的机会,把平常不敢跟妈妈说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期间,明明也会停下,偷瞄妈妈的脸色,有时也会被妈妈的反对声打断。但是,每一次,明明都会继续,直到清晰地表达完。

这个大学商科毕业的姑娘是到欧洲留学读研的时候突然发病的。即使是在意识到自己得病之后,明明也能清晰地讲述她是如何被确诊、留院,然后如何配合医生治疗,尽快出院的。她一直很积极上进,很自然的,她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最后一次会期,明明请假没来,因为她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这份工作根本不需要她这么高的学历,虽然她仍然需要偷偷地服药,虽然大家建议她隐瞒病史,可是,她对自己和对大家说的那些话仍然是小组里的一面旗帜:“我们是有病,可是我们不能被病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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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 灵 精 怪 的 力 力

我猜,力力已经三十好几了,因为他的长相就是一个有着圆圆脑袋的、皮肤很白的成年人,他的行为举止在大多数时候不过分,也并不让人讨厌。可是当力爸,这个唯一陪同的爸爸(其他都是妈妈)介绍说,力力已经患病18年了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拍了一巴掌,惊愕之余,剩下的只有无力和悲伤。

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在30多岁的躯体里,力力很“狡猾”地藏着一个有时淘气,有时听话,偶尔乖戾的小小的自己。

在团期开始时,他会催促带领者,赶快布置任务和完成任务,因为完成了,他好去打游戏;

每一次带领者对他的提问,他都会很认真地表现出认真的样子,努力地用普通话回答,答案基本都是套路化的;

团体中期,毫无征兆地,他突然爆料前一晚上看A片,“打手枪”......全然不顾他爹的一脸严肃;(其实,力力不知道他的这番官宣,对团体的意义有多大:组员开始公开谈性,也许是在带领整个小组由童年幼年开始向青春期进发!)

在团体结束时,他拖着妈妈找带领者,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家长来接的时候,拖着家长去问老师,只是为了让老师向家长证明他在这里“表现”很好.....

这时候,我看到力妈开心地笑了。这笑也许是欣慰;也许是心酸;也许是看到希望.......我似乎听到她在说:“宝宝,你真乖!”

力力是富二代,看来精神疾病找上门是不管你有钱没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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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        神

妈妈称他为“睡神”,即使在小组里,大多数时候,他也确实都是在闭着眼睛、垂着头。随着团期的推进,他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多。这时候,我才慢慢发现,其实,即使他闭着眼的时候,他也是可以听见的(如果他感兴趣的话),就像那只猫头鹰,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时刻保持警惕!

我不禁好奇,他到底警惕着什么呢?

妈妈对“睡神”的“嗜睡”非常愤怒,在别的家长抱怨孩子发病自己遭遇的委屈时,唯有“睡神”妈妈反复说她不认为儿子有病,发脾气的也从来不是儿子,而是她。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妈妈愤怒后面如同面对墙壁似的的孤独,我想,也许“睡神”的感觉也是一样吧。

“睡神”很高,也很壮,作为成年人,他实在应该是一把力气的好手。可是,他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外面都不是,因为他总是在睡。用他妈的话说,“吃了睡,睡了吃。不知道他怎么睡得着的?”

起初,“睡神”的话不多,表情就更少。只有在他随着妈妈的发言时不时地看看妈妈的表情后,偶尔流露出一丝不安时,你才会感觉到他也是一个“活物”。

随着团体的缓慢深入,到最后两次,“睡神”开始主动向其他组员提问,也开始对其他组员叫醒他有反应了。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进步,在昏睡的世界里,只有孤独,因为睡着了,就不需要面对这份孤独了。当外界有声音,让他醒来,并有所反应,这就是他在用与人连接的方式走出用昏睡围起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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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Linda

如果说,明明是粉色的;力力是巧克力色的,“睡神”是深蓝色的,那么Linda 就是各种色彩融合退却之后略带发黄印记的黑白色。

Linda的妈妈说,Linda是学艺术的,舞蹈,弹琴都有涉猎。可是坐在我们面前的L身上已经辨认不出太多的艺术气息。跟妈妈站在一起,似乎除了脸部,其他原本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鲜艳与苗条却都在妈妈那里。换句话说,就是从背影看,这对母女很容易搞反。


Linda的妈妈和爸爸曾经离过婚,可是N年都离不开这个家,于是又干脆复婚了。Linda的爸爸是个“艺术家”,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可是爸爸爱喝酒,吵架的时候,他甚至会动手打妈妈,而Linda发病的时候,也会动手打妈妈。

Linda的话不多,可是说和听都非常认真,她的座位总是跟妈妈在一起,时不时的,要找妈妈递水给她喝。

Linda平常没有太多表情,基本上保持着简单和善的微笑。只有在妈妈极其别扭地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说到爸爸和说到她的病的时候,Linda的表情会在瞬间僵化,似乎所有关于家的故事和各种复杂的感受都在那一刻凝结在空气里。在那一刻,她和妈妈,和这个家就是全部。我想:Linda也许在用这种方式和妈妈,和家紧紧地连在一起,她自己和家似乎也卡在这个位置。

Linda对爸爸的爱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从来没有在小组说起过他。有一次小组结束,Linda特意留下来,把手机里爸爸的相片给我们看,“这是我爸爸!”,言语里透着骄傲和爱慕。这是一个拉小提琴的长发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气息。可是,不知怎的,相片非常模糊,如同雾霾下的城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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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 双肩 包的 娟

娟是这个小组里比较另类的一个,一开始,妈妈就告诉大家,娟的病不是精神类疾病,但是也是长年吃药防止发作,病龄也以十年计了。

不知道是不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原因,娟是小组里说话最少,表情也最少的一个。不到有人发问,她绝不开口。即便是开口,娟也的表达也不是那么清晰,别人听没听清也没关系,她也不多解释,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娟都不太care。

有的时候,妈妈会出来圆场:“这个孩子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多会说,怎么一到外面就不说话了。”

娟的双肩背包一直在背上,小小的,即使坐在座位上进组,她也没有放下。直到最后一场,娟似乎是找到一个地方放下了,人也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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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精神疾病也许是最让人害怕的疾病,因为只有在你无法自知的时候,你才能被别人确诊。但是一旦被确诊,你就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权。

面对精神疾病,病人的恐惧和“病耻感”是双重或多重的。就像一场拉锯战,也许推出去或者拉回来都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这也许就是生而为人,不可否认的丧失和悲哀。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个人,所以世界上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精神病患者。因为太过复杂,我更愿意用亚隆的话来注解:“是人使人生病,也是人使人得到疗愈!”特别是家庭里那些生病的孩子,谁又能看到他们身上也许代替家族背负的重担呢?也许他们从来都只是生病的家庭里的“替罪羊”。

疾病的存在,本身就有它存在的意义。就像因为死亡,我们才能重新审视活着的意义。如果我们可以带着好奇和期待,面对疾病与死亡,而不是一味地陷入消灭或抵制它们的战争,也许,才不枉这一遭。

“你不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而是一个正在展开的奥秘。”———共勉!

PS:为保护隐私,文中人物有刻意修改,无需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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