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会一直伴随在身边,如父母、爱人、朋友。有的,只是一面之缘,却也能留下美好的留恋。
1996年,跟老乡一起去福建莆田打工。22岁的我,个子矮小,身材单薄,看起来还象是个孩子。老乡在那边时间长,认识的人多,找了活带着我一起干。
老乡有力气,干得比我们累,钱大家平分,他也没有怨言。那时一天可以挣到三十多块钱,顶我在老家干三四天小工,每天干得也有劲。
过了几天,两个堂弟也过去了。他们更不出力,再说我们那活也快结束了。那时想进工厂是很难的,幸有老乡介绍他们,跟着一个包工头做小工,二十块钱一天。
过了几天,我们那点事做完了。一时找不到事做,我失业了。
两个堂弟上面都有姐姐,是最小的。在家从没干过活,但出门在外,为了生活,他们也咬牙坚持。
有个堂弟累得实在想休息,让我去给他顶半天工。
那天是在楼顶(五楼),我要用绳子从四楼把砂浆扯上来,再提到五六米远的地方供两个师傅做女儿墙。
看得出那两个师傅有意考验我,我每提一趟砂浆,他们一人一桶,一下子倒在墙上,用砌刀一抹,立即摆砖。
我赶紧提起空桶,又去下一趟。每次都能在他们摆好砖之前赶到,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也许考验通过了,也许他们也累了。坐下来抽烟喝水休息时,虽然没说话,但我看得到他们赞许的眼光。休息了一会,再干活时,他们不再象之前那么快速度了。
快下班时,过来个二十左右的帅小伙。他有点清瘦,留着络腮胡子,穿着西装,皮鞋跟衣服上都沾有砂浆。他看着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递过来一根烟。我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
他递给两个师傅一人一根,自己又抽出一根来。三人各自点燃香烟,说了一阵我听不懂的话。“帅小伙”扭过头来,看着我说:“叫阿胖(我堂弟)明天不用过来了,你过来做。”
我才知道他是老板。我说不行,阿胖是我弟弟。他愣了一会儿,说道:“那你们明天都过来上班吧。”
在一起干活后,才知道他叫阿光,二十一岁,是另外一个市的人。阿光女朋友是本地的,她父亲原来是个小包工头。阿光带着几个师傅过来后,他们的活一家接着一家。“老头”就每天在家看店喝茶享清福了。
那时莆田刚开发。阿光最忙时同时做三四家的房子,一般都是四到五层。师傅是阿光从老家带过来的,小工除了我们三兄弟,另外几个都是本地四五十岁的妇人,每天也是二十块钱工钱。
我总认为阿光安排活很精细,但记账算账一塌糊涂。
阿光岳父在家开个小店,摆几张台球桌。阿光喜欢打台球,几个师傅都不是他对手。有时他也会看着我们三兄弟说:“来,我们打工天。赢了给你们加半个工,输了扣半天。”我不会打台球,两个堂弟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只是嘴上说说,没有提起要扣工天来的话。
当时那个地方建房子一般都是四到五层,材料都是靠人挑上去的。平常忙的时候,这些活是包给别人的。
有次活不赶趟,别人都一连休息几天。他安排我们三个挑沙到顶楼。也没人看着,挑几趟累了我们就休息一会儿。
快中午时,看着挑去了一个角。我们合计着两天能全部挑完。于是商量后去找阿光,让他包给我们挑。
阿光有点结巴(他说本地话时不觉得,说起普通话来有点口吃)地对我们说:“我是特意给你们留的活,要是包给人,那一堆六十块钱就搞定了。”
我们都是刚过去莆田时间不长,阿光每个星期借支五十块钱给我们做生活费。我们三兄弟在一起吃,一个月生活费用不到两百块。但我们每个月都会多借五十到一百。
阿光从不计较这些。到月底对账时,他都会急着说“某某,你这个月借支两百。”奇怪的是,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口吃。
干了有三个多月,我请老乡托人花了五百块钱介绍费,进了一家台资鞋厂。
去找阿光结账时,他拿出个小本子来。我看见那上面清楚地记着谁哪天在做什么活,哪天借支多少钱。
“你记得好仔细啊!”我带着点讨好地说。
他笑了一下说:“关于钱的账,必须要认真!”奇怪的是说这话时,他又口吃起来。
我脸一红,终于明白阿光不是记错账,每次都是故意少说了我借支的数目。但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是试探我的人品一次两次都足够了,并且也不用每次都是他抢先说啊。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是对我干活的一种认可,又不好只给我一个人涨工钱,只好用这种方式来弥补。
不管处于什么目的,我们都心里明白。我也一直都在心里感激他。只是我进厂以后,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又离他那地方有点远,后来再也没见到过阿光了。
我们应该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也许是我羞于见到他吧,虽然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我心里一直都觉得跟他比,我好渺小好渺小。
70后文艺小青年,非著名相声表演爱好者。在文学艺术这条路上,我永远都是个保持年轻心态的小学生。如果有缘,希望能一起喝酒,讲故事,听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