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者,蛰伏于世也

一剑封喉,血溅三尺。

这是第九十九命了,还差一命便可以金盆洗手。

没有一个杀手喜欢杀人,也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的杀手,都是生活所迫。

这个是一个吃人的世界,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他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只有一个杀人代号:惊蛰。

惊蛰这天和往常一样,杀完人提了一壶酒来到那颗歪脖子树下,浅酌起来。心想再杀一人,便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也好去寻自己的身世。

歪脖子树旁边是一个茅草房,茅草房的主人是一个老乞丐,他是江湖上公认的消息通,不少江湖人士都会到他这里打探消息。皆因穿的破烂,都叫他老乞丐,没人知道他的来路,也没人会在意。

惊蛰也常向老乞丐打探消息,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忘年之交。

“好小子,有酒也不赏老乞丐一口。”老乞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老乞丐,你喝得还少吗?”说着,惊蛰把酒坛子扔给了老乞丐。

惊蛰内力深厚,老乞丐接过酒坛,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饮下一大口,老乞丐精神抖擞,好似痛快。

“下一个倒霉鬼是谁?”老乞丐缓缓问道。

“还没来,或许快了。”惊蛰说完便双手抱剑闭上了眼睛。

话音刚落,一只信鸽就飞到惊蛰肩上。取下纸条一看,上面只有五个字——萧寒仲,十日。

惊蛰不解,换做以前,目标都会有个详细的情报,至少会写明是男是女,年纪几何。可这一次仅仅只有名字与期限。

要杀一个人,最起码,要找到他。

“老乞丐,你可识得此人?”惊蛰把纸条给老乞丐。

“这……这……”老乞丐一阵惊惶,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他在何处,我这便去了结他。”惊蛰把剑抛向另一只手。

“唉,你找到此人,不忙杀他,先通知我可行?”老乞丐强作镇定说道。

“为何?”

“我相信你会帮老乞丐这个忙,至于为何,到时你会知道的。”

老乞丐不愿讲,惊蛰也不便多问,只得在茫茫江湖寻找这个叫萧寒仲的人。


惊蛰连续奔走七日,疾行千里。

昼行夜伏,翻山淌水,饮露止渴,摘果充饥。江湖上各大门派他都走了一遭,所有人就像约好了一样,都称不认识此人。

眼看十日之限将至,惊蛰有些焦躁不安。期限到了还没有了结此人,被追杀的就是自己,杀手是不允许失手的,除非死了。惊蛰很郁闷,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杀得此人,最起码要先找到此人。

退隐之刃,再难出鞘了吗?

竹林里,惊蛰饮下一口烈酒,苦闷涌上心头,遂将手中酒坛狠狠摔出。飞出的酒坛没有摔碎,落到了一个和尚手中。

“这位施主为何生怒?”和尚问道。

“行你的路罢,何须多问。”惊蛰说道。

“兴许小僧能解施主之惑。”和尚双手合十鞠躬说道。

“江湖上没人能解我的惑,你能解?”惊蛰笑道。

“小僧乃江湖外之人,实不相瞒,小僧此行,是为解天下人之惑。”和尚又一次鞠躬。

“好个小秃驴,口出狂言,今日我便破了你的诳语。”说罢,惊蛰双腿一蹬,在半空中抽出他那把惊蛰剑,直指和尚的喉咙。

和尚不躲不闪,依旧双手合十站如松。剑到之时,只见他缓缓推出一掌,那剑竟被折成三节,周围的竹子被震断六七八根。

惊蛰也被震得一丈多余远,鲜血从嘴角溢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天下还有此等高人。未逢敌手的惊蛰,羞愧难当,可事实摆在面前,逞强只会丧命,遂一个翻身便消失在竹林中。

“施主,怒乃攻心之火,切不可积。”和尚往着惊蛰逃走的方向喊道。

喊罢,和尚继续赶路,此行他也是去杀人,他杀人是为救人。


惊蛰逃到了老乞丐那里。

半夜,茅草房外,惊蛰敲了敲门。老乞丐开门,发现是他,赶紧将其扶进去。

“老乞丐,可容我暂避几日?”惊蛰歪歪斜斜的趴在桌上说道。

“别说话,随我来。”老乞丐将门合上栓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把墙角的一个大缸慢慢移开,将地下的砖扒开,出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

老乞丐将惊蛰扶进地窖,把灯点燃。这时才发现,惊蛰一身是血,背上赫然插着半截竹筒。得赶紧给他疗伤,老乞丐拿来外伤药,轻轻地将他的衣服撕破。

“这.....这是......”老乞丐被这惊蛰背上的图案惊得说不出话来。既然是这样,更不可能让你死了,老乞丐心想。

帮惊蛰包扎好,老乞丐又将自己的手腕割破,放了半碗血给他喝下。灯光下,老乞丐端详起惊蛰来,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老乞丐拭去眼泪笑了起来。

第三天晌午,惊蛰醒来,感觉自己有些异样,仿佛脱胎换骨了。

“臭小子,你醒了啊?”老乞丐在地窖上面望着他说道。此时的老乞丐,显然更苍老了。

“老乞丐,何历?”惊蛰问道。

“初七。”

“不行,十日期限已过,老乞丐你保重。”说罢,惊蛰便要起身离去。

“哈哈哈哈,不必了,你要找的萧寒仲便是我,你现在就可以取下我的项上人头。”

“你是萧寒仲,有何凭证?”

老乞丐刚要说话,却眉头一皱,给惊蛰使了一个眼色。惊蛰心领神会,跃上地窖,两人伏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来人,那是一群杀手。

“老乞丐,他们是冲我来的,没你的事。”惊蛰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小子,你不要露面,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上枯法寺将这封信交给拂袖大师,到时你便知你的身世,时间紧迫,快走!”说着,老乞丐把信塞进惊蛰的手里。

“老乞丐……你!”

“记住,世间从未有过萧寒仲,赶紧滚。”老乞丐含泪说道。

“老乞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我探明身世,便来与你相会。”惊蛰说罢,就从后门一闪而过。

望着惊蛰离去的身影,老乞丐叹了一口气,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吧。

推门而出,老乞丐恶狠狠地看着那群杀手,大喊道:“我是萧寒仲,你们这群狗杂碎,来呀。”

杀手们面面相觑,他们是来杀惊蛰的,未曾想被一个老乞丐叫嚣。

老乞丐见他们不动手,操起一根板凳便向那为首的杀手砸去。那厮身体一侧,随后一刀就刺穿了老乞丐的身体,其他的杀手也一人一刀刺过去。


“那人自称是萧寒仲?”密室里,一个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是的,既然萧寒仲已死,那惊蛰是否就……”

“怎么?你想步那老乞丐的后尘吗?惊蛰必须死!”

“属下明白!”

惊蛰带着那封信,一路狂奔,巴不得马上就到枯法寺。感觉得怪得很,三天前自己还是将死之人,而现在却身轻如燕,神采奕奕。

“施主!施主!请留步!”之前那个和尚不知何时追在后面。

惊蛰没空搭理他,只顾飞驰。

“施主,此行是否上枯法寺?”和尚气喘吁吁说道。

惊蛰停了下来,说道:“你怎么知道?”

和尚说:“我去时,老乞丐已死,他让我来寻你。”

“老乞丐死了?”惊蛰震惊道。

“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惋惜,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惊蛰悲愤相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脚下不稳眼看就要倒下。

和尚赶紧扶住惊蛰,问他怎么样。

“少废话,你既知我要去枯法寺,便快快带我去见拂袖大师。”惊蛰说道。

“唉,家师已圆寂十余年。”

“什么!”惊蛰睁大双目。

“不过施主别担心,小僧下山便是为行家师生前未行之道。”

“那,这封信,便交与你瞧吧。”

那和尚接过信,拆开仔细看起来。

“萧兄弟,你是萧寒仲?”看完信件,冷静的和尚竟然激动起来。

“我是萧寒仲?小秃驴,你糊涂了?”

“请萧兄弟别再叫我小秃驴了,小僧法号‘破埃’。”和尚说。

“到底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萧兄弟别急,且让小僧为你把脉。”破埃也不等惊蛰说话便把住他的手。

片刻后,破埃说道:“嗯……既然你已成为继承者,我不妨就将事情缘由告诉你。”

接着破埃就讲述了那个传说。


萧氏一族的祖先——萧天岚,乃平定天下之人。当年江湖动荡,江湖中人互相厮杀,纷争多年都未平息。

不知何时,江湖中凭空出现一位异士,所用功法闻所未闻,见过的人都认为这绝非凡人所练得的。

江湖中哪里有纷争哪里便有他,要么别打,要么双方都死。扬名立万之后,他便放出话,想要挑起争端者,要先打赢他才能去。

刚开始上门挑战者络绎不绝,但是三五十年后,好斗的那一辈逐渐衰败,新生的一代也无心争斗。萧天岚便率族人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他将毕生绝学分为两部分,前半部译为经文交予枯法寺方丈保管,后半部溶于自己的血液里。

灯尽油枯之时,萧天岚将全身精血之气凝聚于太渊穴,然后割破流出半碗。继承者喝下此血,便继承了这功法。而失去这功法者,便会在七日之内枯萎而死。

但是继承者此时也只是内功大增而已,如要发挥真正的威力,还需前半部的经文为引,不然连百分之一都使不出。然,前半部的经文并不是继承者想得就能得的。

萧天岚与当时的方丈约定,天下太平则永久封存此经文。如天下发生动荡,便是这经文出世之时。

而萧天岚的事迹在江湖上也成为了传说,以讹传讹竟传成了萧氏一族有一本秘籍,得此秘籍者便能驰骋江湖。

几百年来精血代代相传,江湖一直相安无事,并无大动荡。萧氏族人也渐渐得习惯了隐世的生活,习武的族人越来越少,只有继承了使命的人才会勤加练习。

直至二十二年前,继承者萧南山无意间救了一个受伤的走镖人。萧南山看他可怜,便教了他一些吐纳之法,以便防身。

此人勤练此法,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之后他非但知恩不图报,还集结了一大批江湖人士,里面不乏自称名门正派的人,想要抢夺那本子虚乌有的武功秘籍。

萧南山双腿被废,身负重伤逃走,可怜那还在襁褓中的萧寒仲被那走镖人掳走。

拂袖大师闻风后抱着经文匆匆赶去,到时却只剩下一片废墟,毫无生气。拂袖大师也因此耿耿于怀,十年后便离世了。

“那老乞丐便是萧南山,萧南山便是你爹,你便是萧寒仲。十日前,我收到你爹的书信,得知那隐藏多年的走镖人浮出水面,想用你诱你爹出现。但他没想到的是,那老乞丐便是萧南山。”破埃说道。

“老乞丐是我爹?难道养大我之人便是那走镖人?我果真是萧寒仲?”惊蛰说道。

“你背上的图腾便是证明。”破埃说道。

“那破埃师父,此行欲意如何?”惊蛰问道。

“此行便是去杀掉那走镖恶人。”破埃答到。

“你有几分胜算?他手下可是有几百号杀手。”

“并无胜算,但是,你定能胜他。你是继承者,待我为你解开枷锁。”说罢,破埃从怀里掏出一张旧羊皮,上面布满了经文。


三个辰时后,太阳西下。

惊蛰身上冒起了青烟,忽然一阵狂风掠过,惹得鸟飞兽散。不一会儿风停了,青烟散去,破埃也将合十的双收慢慢放下,擦了擦汗。

“萧兄弟,你感觉如何。”

“啊......我感觉心如刀绞,似有火烧。”惊蛰捂着胸口说道。

“你现在试着用尽全力打出一掌。”破埃说罢,便闪到一边。

惊蛰运气一掌打出,前面的一座小山岗居然瞬间被移为平地。惊蛰心里一惊,不敢相信这一掌是自己打出的。

破埃笑问道:“此刻又如何?”

惊蛰深吸一口气,说道:“心旷神怡,轻松不已。”

“好,我们这就去寻那走镖恶人。”破埃说道。

“不用,他会来寻我的。”惊蛰摆手说道。“我想再去看一眼老乞丐......”

两人又来到茅草房。

老乞丐的千疮百孔的尸体被挂在歪脖树上,惊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下,撕开衣服,果然露出和惊蛰背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惊蛰眼睛一红,一拳打在树上,歪脖树应声倒下。

他们将老乞丐埋在了歪脖树旁。此时,那一群杀手又出现了。

“惊蛰,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别让我们动粗,你好好看看。”说罢,说话者就指了指周围。原来四周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杀手。

惊蛰已经怒不可遏了,将要出手时,破埃却将他拦下,说道:“萧兄弟,切不可动怒,这等小事就由小僧代劳了。”

破埃向众人鞠了一躬,随后居然念起了经。

惊蛰不解,然后发现围着的人纷纷倒下,破埃一招未出。

“此乃渡化经,一般心神不宁者,必中招。”看出了惊蛰的疑惑,破埃停下说道。


他们来到那走镖人藏身处,其实走镖人已经等候惊蛰多时了,此时的走镖人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惊蛰,你回来了?”走镖人说道。

“嗯,我是来杀你的。你说过,杀满一百人,我便是自由之人,如今还差一人呢。”惊蛰说道。

“咳咳,不用了,我这就把命还给你。”走镖人声音越来越虚弱。

惊蛰和破埃对视一眼,暗道不妙,赶紧凑近看个究竟。

破埃拿起走镖人的手把起脉来,他自断经脉已经命不久矣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自杀。”惊蛰问道。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有些事,我要告诉你。当年屠你族人确实是我干的,但是我是受人指示的。”

“是谁?”

“不知道,当年我只是个走镖人。那天,一个黑衣人拦了我的路,是他将我打伤赶入深山。”走镖人又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当年我屠尽萧氏一族后,心里痛苦不已。看见还是婴孩的你,实在不忍心下手,便把你养大教你习武。”

“那你为何要我杀我自己?”惊蛰问道。

“就在前不久,我寻得那黑衣人的下落,竟是那死去的.......”走镖人双目大睁,咽气了,左手紧紧地抓住右手的衣袖。

“萧兄弟,接下来作何打算?”

“你回你的枯法寺,我行我的江湖路。”惊蛰说。

“也罢,既也尘埃落地,我也该回去诵经了。”破埃说道。

“不过走之前,你要把那前半部的经文给我。”惊蛰说。

“这,可不行,我寺与你族早已在几百年前.......”

“行啦,萧氏一族早已不复存在了。”惊蛰打断道。

“在理,给你。”破埃想了一下说道。


老乞丐坟前,惊蛰将那经文烧了。

“老乞丐?还是该叫你爹?我还是叫你老乞丐吧。来,喝酒.......”

喝完最后一口酒,惊蛰将酒坛子放在了坟前。

“你说得对,这世间从未有过萧寒仲。”

许多年后。

那颗断了的歪脖子树发了很多枝枝蔓蔓。

茅草屋外。

一个老乞丐哼着歌等待着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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