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之五:爬山记

(这便是那奶白色石壁的近景,学名玄武岩。)

        古(读gu 一声)山子,应该是我家门前最雄伟的一座山了。从窗台上望出去,能正看到古山子的整个轮廓,黑黢黢的散发着渗人的气息。如果不是它的头部靠前一点位置露出一大片奶白色的石壁,我也不会觉得它的样子像头大象,而那白色石壁就是大象的眼睛,没日没夜地看着村里人的晨起暮归。这是我很小时候对古山子的印象。稍微大了一点,大约是上了2年级吧,我又觉得它像一头牛,从肩头到脊梁到屁股,一道犍牛特有的背部曲线延展开来,有种纵横天下的霸气。它挡住每天想要急切探望我屁股蛋儿的太阳公公,总是要自己吸足了热量,才肯让太阳从自己后背慢慢爬上来,将朝阳的余热洒在我的花被火上。

        可也并不是每天都太阳,偶尔云彩也贪玩,将自己的身体裹的厚得像如来佛祖头上的卷发一般,头压得很低,低得快要贴在牛背上了,然后哈哈大笑两声,震得自己身上的水珠直往下洒,这时,犍牛就在它下面痛快地洗个澡。倘若那雨下得再大些,时间再长些,古山子脚下的河套就会从上到下汹涌着浑浆浆的黄水汤子,到古山子这里突然转个弯,继续向下奔涌,偶尔里面夹杂着一条死狗或死猪,村民们抡着火钩子往岸上就搭,又能吃顿有肉的饭了。

        那天放学前,老师告诉我们,明天全校爬古山子,听到这个消息班里立刻炸开了锅,上学两年来还没爬过山呢。长这么大,也没爬过那座山,陡峭而林密,妈妈是从不许我爬的,这次学校组织,终于可以爬到牛背上去摸摸天了。

        昨天太阳还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笑,今天就躲起来了。难道他也会累?躲就躲嘛,还蒙着漫天黑棉布做的被火,凄凄厉厉地哭,像个受了婆婆气的小媳妇。哭也不敢大声,眼泪倒像断了线的珠子,落起来没完没了。

        吃完早饭,三姐拿起雨衣背上书包走出大门,我连书包也没背就要走。妈妈叫住我:“小会,今天你别去了。”

        “干啥?”我最怕妈说这句话,想溜都溜不出去,看来她早上一看这天气就不想让我去了。

        “你们爬山,又下这大雨,让雨冒着,你该感冒了。”

        “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呢么。下雨阴天就不上学,多让人家笑话啊。”我企图用大道理来说服妈妈。

        “那笑话啥?你们去爬山,又不是上课。”妈妈不喜欢我跟她犟嘴,语气厉了。

        我吓得一缩脖子。

        无奈地嘟囔了一句:“人家的孩子都是铁打的,就你的孩子是肉长的。”

        “不行去就是不行去!犟啥犟!”妈妈眼睛立起来。

        “不去就不去。不爬也死不了。”我妥协了,但嘴上却不放松。妈妈说的话就是凿在板子里的钉子,没有商量余地。

        妈妈收拾桌子,理都不理我一下。

        我脱了鞋,一甩甩到炕对面的柜底下,发出乓榔一声。爬上炕,跪在窗台前,看着雾蒙蒙的古山子,心里酸酸的。       

        古山子白白的眼睛在交织的雨线里,早已变成模糊一片。云压下来,只能看到半截山体,风卷着低的云,左拽一下右扯一下,却总也不肯离开山顶。

        “这么大的雨,学校肯定不让你们爬。”妈妈见我闷闷不乐,说。

        “不让爬就要上课,不去上学敢情老师不尅你!”我不喜欢被老师尅的感觉,小学时候的老师总爱小题大做地让你在班外站上一节课或用教鞭抽你一顿。

        我坐在窗台上,盼着雨快快停下,这样妈妈或许能放我出去。然而,我失望了,雨竟然也帮助人强势大的妈妈,而下到了第3天。

        我的这次爬山的终究没能成行。

        直到现在,我也不曾达到过古山子山顶,那成了我不可逾越的高度。

        (由于小时候没有相机,也便没能在古山子下留下自己挺拔的身影,因此至今也没有一张古山子的全貌,在网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两张照片,画面绝对是古山子,实在令人惊喜非常。)


耘菩初稿

2007年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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