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泳想到先活下来

不去游泳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和水的亲和度差得那么人间少有，套用一句某市场中永不过时的话，就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今年一下水，上一年好不容易能游过百米的能力消失无踪，我又在二三十米之内扑哧扑哧地反复折腾。

遇到那个前几年还兴致勃勃指点我几下的教练，我向他打招呼，人家看到我的扒拉状态，一句话也懒得说了，敷衍地笑笑。我自然也不敢再说讨教的话。

身边窜过一条花泳衣的身影，我的天，这不是我两年前教过她蛙泳踢腿动作的阿姨么？人家现在游得象滑溜的花斑鱼一样，而我还是一个两脚踩在泳池底的旁观者。

沮丧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我。我趴在泳池岸边，开始怀疑我如此执着地来学游泳是不是一个错误。

如果泳池是我们唯一生存的世界，——我吸了口气，全身潜入水中，——那世界里的纷繁复杂扑面而来。

对我寄于厚望的父母大人，对着我这个怎么也学不会游泳的孩子，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打足鸡血对我大灌鸡汤，时而暴跳如雷恶语相向，最后语重心长地说：“这都是为你好……”

 那堆兢兢业业教我游泳的恩师，打心里早就放弃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当面却不愿失了修养，神情麻木，维持着为人师表的模样，背地里嘲讽的，愤怒的，冷漠的各具姿态。

终于那一场全民游泳普及考试来临，我是考场里唯一用两条腿走路走到终点的人。

父母大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受业恩师冷漠的背影，民众唯恐天下不乱的冷嘲热讽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高悬在眼前张牙舞爪，羞愧得自觉没脸活下去的我断然从高楼跳了下来，永远离开了水世界。

我悚然一惊，觉得快窒息了，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原来是一场幻象。泳馆里依然欢声笑语，日光明媚。我大口地吸气，心想：如果上天注定此后无论我怎样努力，用多少时间，我的游泳能力都无法寸进，我肯定觉得游泳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会离开水世界。有时候人活着很简单，就只为了一点希望而已。

现实的丛林世界也是如此。

但是泳池不是我的唯一世界，就象学校不是，职场不是，爱情不是，金钱也不是。无论在哪一个小世界中受挫，只要我们的生活还有别的天地，就能从困境中走出来。

我继续在水中浮浮沉沉。渺小如我，其实根本不会有旁人注意到我游泳如此差劲，——就算有人看到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我自己没有心理负担就行。就算没有教练愿意指点，就算后学者都比我游得好，就算有人在背后暗暗嘲笑，我也没必要在乎。

心要宽，脸皮要厚，还要相信努力一定会有进步，看来这是我继续在泳池待下去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