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

        胡同一词,源于蒙古语,初见元杂曲,关汉卿《单刀会》第三折中有“直杀一个血胡同”之语,元人呼街巷为胡同,后即为北方街巷的通称。

        胡同也有多种叫法,火弄、胡洞、忽洞、衖通等,我们这里的胡同音译为古洞,具体也没搞清楚是哪个gu?有时候文化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强势,一代代人就这么传承下来,你问老人为什么是这样?大都回答:人家都这样说,从小就是这么听过来的!你只管这样去做就是对的,不这样就是不对的。

        坐落于309省道边的北庄村,一代代就是这样被传承着,北庄村的街道经过上世纪八十年代规划,整体呈“井”字型,中间两条竖线是村里的两条大路,被分割的横线构成了三条古洞,每条古洞的房子相向而建,大概有15户不等。

        每个古洞也都有各自的气质,常听老人讲:那条胡同人不行,不好相处;这条古洞人有钱,比较阔气等等。而我居住的古洞,不管是什么家长里短透漏出来的气息都会被文化气质给掩盖住,因为北庄村的小学就在这条古洞里。

        小学有将近200个学生,上学、放学时候学生们成群结队,熙熙攘攘,以及上课时间的读书声、敲钟声构成这条胡同独特的风景,深处其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生下来就是这样,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家距离小学不足百米,课间十分钟都能跑家里吃点东西,每当奶奶在家做好吃的,就会嘱咐我:一会儿下课了来家吃昂!可能是因为小孩子腿短,这不到百米的距离并不感觉近,跑到家里囫囵吞枣的吃点再跑回去,就该上课了!有时候嘴里还含着未咀嚼完的食物,老师看见了,就知道我又跑回家吃东西了,常是一笑了之,也没批评过。

        小时候感觉时间很慢,日子很长,每天就是日复一日的上下学。奶奶做好早餐,爷爷就过来叫我们起床、穿衣服,然后就去上学。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八户人家,因为是同一条古洞的,还有本家,也会打个招呼。金城家、蚂蚱家、伍医生家、定牛家、李福清伯娘家、太中家、永顺家、老柴家,就这么一路问好过去,放学了,回来也是一句问好。

        其中太中家是个空宅,没人居住,偶尔见太中过去种菜;金城家四口,夫妻二人与一儿一女;蚂蚱家是两个中老年人居住;伍医生家也是两个退休老人;定牛家也还是两个中老年夫妻;李福清伯娘家,除夫妻两口之外,还有一位70多岁小脚二奶奶,整日就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还有一个哥哥在外上学;永顺家夫妻两口,孩子二女一男;老柴家只有一个小儿子未娶,在外工作,家里也就是老柴两夫妇了。因为老柴家在学校对面,后来开了小零食店,我也常去光顾。

        自打我有意识起,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古洞景象,感觉世界就是这样的,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早晨是各家忙碌的声音,古洞里也有骑着三轮车叫卖豆腐的。寂静的午休是最漫长的,与校园的欢闹声形成了明显对比,但也有开着三路车叫卖水果的。放学后,在古同里骑自行车,追逐打闹,也帮着伍医生家买馒头,去李福清俺娘家串门玩等等,一般不出这个古洞,因为跟其他古洞的人不熟,去玩也不自在。

        小学三年级我转去姥姥那边上小学了,周末才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景象依然没变,70多岁的二奶奶依然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偶而打下招呼。老柴家的小卖铺依然开着,永顺家依然是幸福的小家庭,定牛家还是老两口,偶尔做作木匠活儿,金城家吵吵闹闹还继续生活着……

          童年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漫长的感觉到这世界会一成不变。

          但漫长是相对的,只是我眼中的世界,时间从没有停止过走动。

        不久,李福青伯娘家的二奶奶去世了,因为是本家,都过来帮忙,我还跟去了两公里外的坟地,那时候还都是十几个壮汉轮着抬棺材走过去的。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庄稼地里玉米已经很高了,穿过一排排玉米,在杂乱的人群缝隙里,第一次看到棺材入土。

        我对二奶奶一点都不了解,她是小脚,她有怎样的一生?她都经历了什么?我看到的她,已经风烛残年,每天就是坐在门口,以一种等死的状态看着上下学碰碰跳跳的孩子们,是怎样的滋味呢?

        我都不得而知,感受最真切的是:从此以后,古洞便少了一位坐在门口的二奶奶。

        金城家两口子感情不合,离婚了,金城回到母亲家居住,两个孩子也跟着爸爸去奶奶家住了,妻子也回了娘家,这里面的故事比较复杂,我也不大清楚,大致是这么回事儿!从此,金城家也成空宅,任由草木荒长!

        蚂蚱家里人是在修武方庄煤矿工作,可能是那边都安置妥当了,举家搬迁,也成了空宅,后来房子年久失修也塌了。

        初中,我去了县城读书,回家的时间又少了,偶尔周末回来一次。听说伍医生家两口子也相继去世了,房产转卖给金柱。我再看到的,就是金柱在伍医生家养鸡了,金柱不是我们这个古洞的人,于我来说,并不是很熟。

        初三,我因病休学在家,赶上老柴家小儿子结婚,我在家没事,就去玩耍,给摄影师打灯,帮忙放炮,接新娘,算是参与了胡同里的一场婚礼。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婚礼结束的当天下午,老柴在门口拉起了二胡,朋客未走,一起围观,是喜悦还是悲叹?都在二胡里了,可惜那时候的我并不懂欣赏曲子!

        现在回想起老柴那个状态,感觉甚是潇洒,操办完最后一个孩子的婚事,算是完成了人生任务,从此上无老、下无小,世间不再有牵挂,来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小儿子在家结完婚,就回去工作了,老柴家依然是两口经营着小卖铺!

        后来去市里读高中,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听说定牛的老婆去世了,我回来看到的就是定牛一个人在家做木匠活,然后去赶集卖钱。老柴的妻子也去世了,老柴因半身不遂坐上了轮椅。

        再后来,剩下的定牛、老柴也相继去世了。

        为整合教育资源,北庄村小学与五大队小学合并,迁出去了,这个小学就不再用了。从此,少了学生的欢闹声,闲置了很长时间!

        工作后,在家的时间只是每年过年那么五六天,后面的事情就只是听说了,也无暇细品。

        今年疫情肆虐,在家待的时间比较久,每晚要陪母亲在古洞散步,来回反复的走。

        如今古洞的情景是金城依然空无一人,金城住在母亲家,金城的媳妇与另外一个古洞的人过日子了,女儿已嫁,儿子在外打工;伍医生家被金柱买走以后,起初是养鸡,后来不养了,只是把这里作仓库用,也种点菜,不在这里住,所以伍医生家也是空荡荡的;蚂蚱家早已荒芜,大门紧扣;定牛家也没人了,黑洞洞的;李福清伯娘两口今年在城里过年,也没回来;永顺家大女儿已嫁,两个读大学的孩子在家,依然幸福美满;老柴家也没了人烟;原来的小学被整改租用,成了武术学校,已经不是我儿时小学的样貌了,听说暑假人比较多,寒假是关门的。

        整个古洞寂静了,我熟悉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偶尔跑出几个少年,我也不大认识了,不禁苦笑,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古洞竟然如此陌生了!那个曾以为会一成不变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了,一度让我怀疑这种真实性,古洞还在,提醒你这都是真的!可那些景象都没有了,又告诉你那都是假的!

        好似自己做了一场梦,醒来后,自言自语的说梦中的故事,没人会听,也没人会信,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梦!

       


        后记

        曾经以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很荒诞,刻意用魔幻去描写现实,现在才明了现实本身就是魔幻的。

        在古洞里来回的走,看着一扇扇禁闭的街门,回想曾经的热闹场景,很真实又很荒诞,这个世界真实的很魔幻。

        时间就是魔术师,能将有的东西变没了,将没有的东西变出来,你真切触碰到的可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未曾感知的也会悄无声息的出现!

        倘若把这二十年的时间压缩成五分钟,我站在胡同中,看着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后归于沉寂,何等的魔幻?是,这世界本就如此!没必要去较那个真儿!一代人老去,一代人成长,一茬茬的如同田地里的庄稼,收了种,种了收,没人会去在乎哪一年的庄稼。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姜文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来》,里面都是实拍的片段和故事,但衔接起来就是没有逻辑的荒诞,荒诞的又是那么真实。  “只能说你没懂,不能说你没看见”  ,太阳会照常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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