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

近来明哥在看南怀瑾系列书籍,和我探讨彼此的生死观。

阿弥陀佛,对于我这个从小在党和人民的教育下根红苗正的青年,受的是马克思主义绝对的唯物主义的影响,于是死亡对我而言,是人这个客观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代表个体事物的消亡……相信科学根生蒂固,同时也受着出生大家庭的风俗影响。

我出生在西南方的大农村,普罗大众的对死亡都讳莫如深,觉得那是一件神秘莫测的事,天然形成诸如在语言和行为上的诸多禁忌,比如不说和死相关的字眼以及谐音都不吉利,白色的东西不能戴在头上,丧礼仪式浓重又繁复,相信亡灵的存在,年复一年祭祀的规矩肃穆又庄严。死亡在幼小的我们的心里,一直是件庄严的大事件,神秘而充满敬畏。我年少的时候,曾对此曾无比好奇,可是没有可知道的途径以及答案。于是,关于人之死亡,它从来都是个谜,带着禁忌的色彩。

后来,我慢慢看到更大的世界,知晓更多的知识,可是死亡也依旧带着微微禁忌的颜色不敢轻易谈起,它依旧是一件神秘的事情。

我们每个人对待死亡的态度,直面或者逃避,超脱或者恐惧,都关乎自己的人生哲学观。


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我在成都。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我记得,地震当晚,因着地震引起天气骤变,停电后整个城市显得无比慌乱的人,掉落我面前噼啪闪着零星火花的电线,暴雨将至,喧哗着到处找可以躲雨的空间,然后,安静的望着黑暗中矗立着的一栋栋高楼,等待着下一次余震的到来,等待着雨停和天明,等待着不可预知的未来,一瞬间觉得天地俱寂,剩下我一个人,没有劫后余生的欣然,只有一片茫然。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死亡充满恐惧。哪怕一个小伤口也能引起我对未可知的死亡的小焦虑。我在后来的后来,偶然看到一些关于那场地震的记录,曾经很多心理学家对灾后地区的人做过心理干预,我曾经历过的有个专业名词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多幸运,我在自愈多年后,才偶然得知原来我曾犯过精神疾病。

那真是一场生死观的颠覆啊。第一次赤裸裸的直面人之死亡。

让你不能逃避,直面其存在。

正视死亡其存在,才能教会你珍惜,教会你去思考如何好好活过你自己难能可贵的一生。


我想起我很喜欢一篇《鬼故事》,作者讲的故事大致如下:

在湘西一个巫风甚盛的小镇上,我目睹了一场祭鬼或者叫驱鬼的仪式。每年七月半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于是在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六,要把那些还在人间留恋游荡的魂魄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于是当夜,城隍庙里把新魂旧魄的名字写在一盏盏油灯前,道士们做法。一盏盏油灯熄灭,代表魂灵们认命离开。到这场法事最后,还剩着一盏最明亮的灯,这背后的亡灵故事也是最不堪的: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自小丧母,父亲为了生计常年在外,在一次自己生火做饭时被烈火烧死在厨房。

道士们请来桃木剑,利剑一出,灯火忽闪顿时黯淡,就在最后关头,归来的父亲跑来仍走了桃木剑,把那盏将要熄灭的油灯紧紧护着。年轻的父亲自顾自的痛哭着抢过那盏灯,护住火苗,冲出了人群狂奔而去。惊慌失措的父亲跌入了庙前并不深的河流,他举着灯盏一步步向前而去,河上有风,灯却一直没灭。

我站在围观的队伍里,几欲泪下。

最后一段话,我读来也是眼泪潸然而下。

这世上哪有什么空穴来风的鬼故事?哪一桩鬼故事里没有沾满尘世中的伤心之人?那些月夜迷途和旷野奇遇,那些荒村作魔和孤城作障,说到底,他们都是未及流出的泪水,只不过更换了凛冽的面目,像银针扎身,像烈焰入口,为的是让活着的人相信,人鬼同途,地府人间本是一场生涯的两面,我们仍然生活在对方的咫尺之内,仍然可以继续亲爱、争吵和比翼双飞。

你看那河水中的父亲,就算已从癫狂中苏醒过来,依旧还是将那灯盏高举过头顶,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前走,就像是,天地之间再无旁人,唯有他和他的女儿行走在无人之境。

——李修文《鬼故事》

我读到这里,悲伤不能自抑。

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在动摇,觉得自己甚至是信了,信了世上是真的有着大千世界。


鬼神之说,总归虚渺。无论信之也好,无视也罢,我们能做的是和爱的人好好的说谢谢,和离开的人好好的道别。

珍惜每一个因缘而至的人和事,善待和你有关的一切。

我不是宗教信徒,不信神佛,不信来世今生。我们作为人这个大自然的有机体,生于斯,长于斯,最后消亡于斯。

我坚信我们能够拥有的只是短短人的一生,我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生而为人的意识,拥有的人生体验。于是我的人生哲学里,我清晰的知晓及时行乐与岁月如梭,懂得人生的可贵与不易,更懂得去珍惜自己人生中的所有岁月。

人生何其短啊。

我们每个人都以着独一无二的方式体验自己的人生,尝遍自己的酸甜苦辣经历自己的爱恨情仇。无论哪一种,不过都是你自己的人生罢了。

被伤害了也不要害怕,痛苦时可以痛快流泪悲伤,你明白那不过是你的一段关于痛苦的体验而已。

善待自己,也善待他人,善待这个世界。

然后,你所有的有所求,都变得坦坦荡荡。

然后,你想,要是在时光回溯几百年前的街头,偶遇方外佛家师父,也会双手合十虔诚低头,被赞一句施主眉眼温和,与我佛有缘。

光阴轮转,我笑着对明哥说我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拥护者,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化为尘土,回归大自然。

可我依旧是喜欢关于这些传说的一切。未被证实的东西,不能武断的认定其存在或者不存在。

当时当下的我不信灵魂不灭,不信轮回,不解佛家深言,我栈恋红尘,留恋着纷繁的人间,贪恋这俗世的悲欢离合,注定得不到佛家修的正果超脱,可我相信爱,我相信缘随愿至。

那些上天入地黄穷碧落死生不弃,都是生生不息。

爱也是。

我愿意信那些故事,不过是相信爱。


有所信仰者,大多都活得无比坚定。

我曾无比怅然的说,我没有信仰的。

后来明哥点醒了我,他说:信仰是什么?没有人能规定它应该是什么或者所谓很高大上的东西,不过是你的三观而已,你所坚信,你刚刚说的上面的一段话,不就是你所信仰的么?你清晰又坚定,那不就是你之所愿你之信仰么?!

是的,我信仰爱。

至此释怀。

直面死亡,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无论有着哪一种生死观,不过都是为了更好的理解生命的意义之所在。

从而更好的活过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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