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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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时候,日子就慢了下来。可能自那时起,年的脚步就渐渐近了,就闻到了年的气息,像极了拎在手上的小火炉,暖暖的,飘出阵阵或浓或淡熏烟的味道。

村庄和田野都沉寂在一片白茫茫里,时光在这样的环境中,最容易被忽略或者懈怠。一年最后的时光,终究以一场铺天盖地仪式宣告它进入季节的尾声。

既然是尾声,人们就显得有些心安理得,年初所希望的,经过漫长地努力,无论达成抑或没有达成心愿,也就那么回事,不重要了。反正年快到了,大不了,明年加把劲呗。当下要紧的事,是怎样过个好年,也就是作好过年的充分准备,不能有半点马虎。

年就在边盼望边准备中,饶有滋味地萦绕身边了。年边所做的每件事,都在为年的到来做着一次次地铺垫,像是在虔诚打造一场盛大的典礼。

一本书都翻得翘卷儿了,就等着期末考试来临的那一天。既便是望着教室外飞舞的雪花出神,老师也不再投以严厉的目光,他的目光随着愈来的寒冷却愈来温暖,仿佛春天就隐藏在那里面。老师也迫不及待了,早早地将寒假作业发放下来,让学生们意识到寒假快了。闻着寒假作业本的墨香,就仿佛又闻到年的味道。哗哗翻弄着簇新的一张张,心里美美想着,等到将这些作业做完,年就要来了吧。

坐在火桶里,趴在桌子上做着寒假作业,母亲也在身边忙着针线活。良久,母亲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好不容易褪下手指上的顶针箍,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手,宽慰地笑着。一双双冬暖绒布鞋,已经妥妥地放在了大衣橱里。它们在黑暗里整齐排列着,安心等待年到来的那天重见天日。届时,它们将在一双双脚上蹦蹦跳跳显摆着,甭提有多自豪有多兴奋。

大衣橱里,还有那特地请裁缝师傅在家量身定做的衣服,也折叠得伏贴地一件压着一件,里面还放了一颗颗白白的樟脑丸。有时偷偷打开大衣橱,恋恋不舍摸摸新衣新鞋,就有布料与樟脑丸的芳香一齐钻进鼻孔,那也是年的味道在诱惑着小小的心啊。

这些,都非得等到过年那天,母亲帮着我们穿上身。母亲给我们穿的时候,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彩来,说,我家的娃儿,这一年,又长高了不少呀,再过个年把两年,就超过娘了……

母亲身累,但心不累。母亲歇下手中针线活时,自个捶了捶腰,又系上围裙,用毛巾包裹了头发,拿起扎在竹篙上的扫帚,仰起头打扫着瓦楞还有屋拐的扬尘灰蜘蛛网什么的。过年一切都要讲究新,不能邋遢着过年。

父亲这时小心地将从街上买的年画拿出来,用大头钉垫着一方小纸壳,然后端方四正钉在白白的墙壁上。屋里经过父亲母亲的一装扮,显得干净显得好看很多,浓郁的过年气息在眼前闪亮着,一种节日喜庆的气氛就在屋里弥漫开了。

雪停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到处都晶亮晶亮的闪着刺样的光亮。屋顶的雪渐渐融化了,屋檐挂满了粗长透明的冰凌,像是一根根冰笋。伸手摘下一段,咀嚼,发出“咯咯”的声响。

父亲已将过年货买了,糖果糕点干荔枝桂圆红枣双果葡萄干……但这些现在绝对不可以吃,要等到过年那天,摆在果盒里,周请那些来家里拜年的左邻右舍,然后才可以堂而皇之美美吃上。而现在,只能咬咬冰凌,臆想着是在吃那些令人垂涎的美食。

但是母亲在炒瓜子或者花生时,还是网开一面,任由我们在筛子里一大把一大把抓,把左右口袋都塞得满满的。闻着满屋炒瓜子炒花生的香气,兴奋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比此刻的厨房更令人感到快活的了。年的味道浓了,似乎是这香味,不断从锅台上溢漫着。

我们也就渐渐地随着年的渐近,或多或少尝到了年的味道。

母亲与父亲选择在一个稍闲的下午,将浸泡几天的黄豆用饭瓢舀了,倒进磨眼里。母亲坐着,父亲站着。母亲坐着舀豆,父亲站着推磨。

母亲与父亲搭配得那样的谐调,那样的默契。磨“嘎吱嘎吱”欢快地转悠着,从磨缝里就溢出白花花的豆浆来。豆浆磨好的时候,就烧开水了,整个厨房里氤氲着,水气不断翻滚。

制作豆腐时,母亲不忘舀些豆腐脑,加糖,给一旁等候多时的我们一人分一碗。白花花的豆腐脑入嘴甘甜丰嫩,一直甜到心里,让人回味无穷。

年快了,腊月的日子像长了腿,飞快地跑着。日子一晃一晃,捎去口信订日子杀年猪就有几天了。

一天下午,师傅来了,系着长皮围裙,带着刀盆之类杀猪的家伙。父亲客气地递上烟,点着火,杀猪师傅有些傲然地吧嗒吧嗒吸着,一个劲地催着烧开水,说是忙得很,得赶时间。

一家杀年猪,整个村庄里都热闹非凡。水开了,是捉猪的时候。这时村庄里人来帮忙,你捉猪脚我揪耳朵他拽尾巴,尽管猪“嗷嗷”叫着挣扎,恁是最终逃脱不了被制服的命运。大人们忙,小孩子站得远远的看热闹,听到猪由“嗷嗷”叫变成沉闷的哀嚎,心里既亢奋又紧张。

年猪杀结束时,母亲每家每户送一小碗肉与猪肝猪血,算是与大家一起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天的晚餐无疑是丰盛的,肉香四溢,整个村庄都闻得见。我们个个吃得嘴滑肚圆,打着饱嗝才罢休。

年边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散漫并快乐着。当稀稀疏疏的鞭炮声响起时,空气中弥漫了火药的味道。好香啊。真的是闻着了年的味道了,年的脚步真的走近了。

每年的上腊坟,父亲都选择在三十的下午,都必定带上我去。父亲带上竹刀、用扁担斜挎着畚箕,我拿着锹,一起抄小路往爹奶坟的树林里走去。那片树林里的荒地,是我们村庄的祖坟山。树林里不时跳跃着一团团红红的火焰,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时腾起一阵阵青蓝色的烟,树林里像是下了一场雾似的。

父亲绕爹奶的坟走上几圈,拿起竹刀将坟上的荆棘小树砍去,又到树林边的农田里,用锹取些田土。这时我的心里很紧张,因为农田不是自家的,怕人家看见骂。我权当望风的,不断催促父亲快点。待坟的土培得有些模样了,该是烧纸放鞭请爹奶回家过年的时候。

那一刻,我见父亲的脸色异常地凝重,可能父亲想着与他的父母在一起的那些难忘的时光吧。我毕恭毕敬地一旁跪着烧纸,红红的火苗烤得我的脸热乎乎的,一直暖到心里。虽然从小没有见过爹奶的面,但知道亲人们长眠在这里,这时更该乖巧些懂事些的。

年来了。浓郁的年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醉人的香笼罩着村庄,处处都流淌着亢奋,处处都洋溢着喜悦。红红的灯笼高高挂在了门头,红红的对联贴上了自家的大门,红红的灯光映得整个村庄通明如白昼。伴随开心的笑声,快乐的呼喊,美好的祝福,一家人团团围坐在摆满菜肴的桌边,你笑盈盈望着我,我笑盈盈望着你,来,来,来,年夜饭开始啦……

年的味道,永远地在心里飘呀飘,随时想起,都会让人无限沉醉。但愿岁月依旧人不老,但愿年味如初永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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