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与石槽

在围墙角落,一口石槽静静地摆放在那里,经过无数岁月风雨的侵蚀,上面混合在一起的石子,开始慢慢裂开,用手掰一块,在手心轻轻一揉,碎成了石渣。

我时常把石槽填满泥土,弄些菜籽,种到里面,小心伺候着,偶尔的浇浇水,不成想经过了几个时节的变化,也能吃到不同的蔬菜。有时也会种些花花草草,也算是废物利用了,我发现石槽养花真的很好,古色古朴,典雅清香。

除此之外,再想不到石槽该用在哪里了,犁地实现了机械化,耕牛也用不上了,庄稼人一头黄牛、一口石槽的时代一去不复还,那喂养黄牛的乐趣也找不见了。

那个时候我是很喜欢喂牛的,我觉得这个庞然大物真的温顺,喂什么就吃什么,你给它一口石槽的野草,它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将犁地农具套在身上,它就卯足了劲向前方移动,将那干硬的土地犁到肥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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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鲁迅先生说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才渐渐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家的黄牛爱踢人,怕黄牛伤到我,父亲总是让我在旁边看着,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些喂牛的技巧,只见父亲从田里割来新鲜的青草,放在淘草缸里浸泡十来分钟,捞到竹筐里,倒在石槽,拌些麦麸,这就是黄牛最爱吃的。

到了炎热天气,牛棚里就会飞来牛虻,这就像蚊子咬人一样可恨,看着黄牛时常摆动着那条尾巴,用力驱赶着那些嗜血畜生,被折磨的鼻子直喘着粗气,硕大的牛眼布满了血丝。再到田里做活的时候,待在原地不肯走动,父亲上去用手推、用脚踹仍旧不起任何作用,无奈之下就把皮鞭用上了,黄牛哞的一声,声音满是凄厉,这才迈起牛蹄子,前进了一步,可没过多久,就又罢工了。

父亲满是诧异,想着最近喂的粮食也没啥问题,等从田里回来后,就去牛棚里查看究竟,这才明白,原来是这牛虻作怪,把黄牛折腾的一夜没休息好,怪不得耕地就不上道。父亲赶紧收拾牛棚,将牛粪清理干净,用水冲洗了一下地面,还特意买来了熏香,牛虻这才慢慢少了。

自那往后,每次从田里回来,父亲就会把黄牛赶进河里,用毛刷认真的给黄牛清洗一番,毛皮上没了汗渍和臭味,牛虻就很少出现了,黄牛从河里出来,精神抖擞的甩了下身子,父亲被溅了一身水渍,仍乐呵呵的笑着,看在老牛这么勤恳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黄牛也不例外,再壮的身体也遭病了,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连几天的拉稀,嘴里还伴着呕吐,虚脱的都快站不起来了,就在牛棚那儿卧着,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父亲看到后焦急的直跺脚,不敢耽误,就忙去邻村找来兽医。

经过简单的查看后,原来黄牛是吃坏了肚子,不知从哪里误食了巴豆,常说“巴豆不去油,力大如老牛。”,巴豆如果不把油炒掉,就会拉稀的很厉害,还好发现的及时,只要给牛注射一针止泻药,再给喂的草料里放些健脾补胃药,过两天就会没事了。

那是我头一次见给黄牛打针,牛的倔脾气一上来,谁都控制不住,父亲找来了三个青壮年帮忙,抱着牛的前后腿和身子,结实的把牛摁倒地上,哪知牛噌的一下站起来,哞哞的叫个不停,牛蹄子把父亲食指踢了一下,疼的大叫一声。

这哪是生病的黄牛,刚才那牛劲分明就是求生的欲望,我第一次看见黄牛哭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滴了出来,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几个人喝口水休息片刻,就又重新上手,黄牛或许刚才挣扎的累了,倒在旁边不肯动弹,看见人走了过来,这才准备起来,后腿一个踉跄,就被几个人硬生生的摁在地上。

黄牛瞪大了眼睛,眼泪扑嗒扑哒的流,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父亲一边拍着黄牛的眼睛一边说, 我不是要把你卖了,你生了病,打了这针就少受点罪,忍着点儿,马上就好。

等给牛打完针,父亲忙着递烟倒水,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食指关节已经肿的像萝卜一样粗,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咬着牙坚持着,到诊所里上些消炎药,也没怎么在意,就回来给牛准备吃的了,黄牛好不容易打完针,得好好伺候着。

往后只要碰到阴雨天气,父亲的食指总会隐隐作痛,这是那次给黄牛落下的病症。

黄牛恢复以后,耕地做活比以前更卖力了,直到它快老去的那天,父亲都迟迟不想把它卖掉,就这样一直陪伴着我,构成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

和黄牛告别的那一刻,父亲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他最不愿看见这个老伙计离开,它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黄牛的身上早已烙下了这个家的印记。

几个青壮年把黄牛用绳索套了起来,吃力的把它装在车上,我隔着门缝看看黄牛,它正望着我,眼里噙满了泪珠,饱含真情和不舍,不知是谁用布遮住了它的眼睛,只听见它那凄厉的叫声,随着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

黄牛离开以后,父亲就把牛棚拆了,那个石槽也被挪到了墙角的地方,任凭风吹日晒,也不想让石槽再被使用,哪怕种些花卉,绝不会喂养老黄牛了。

平日里闲暇的时候,我总会把椅子搬来,坐在养花的石槽旁边,去享受那宜人的花香。在欣赏花香的同时,我总会想起这石槽的故事,伴随着我那童年的回忆,我的思绪被拉伸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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