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适合怀念,老歌,故人,旧时光,旋着呼呼的热气涌上来…… ———题记
下班,走出办公楼,一股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寒意立刻侵蚀全身,原来,冬天又来了……
疾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冷风如影随形。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街边小店传来久违的《大约在冬季》。当熟悉的旋律耳边响起,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地闪现出来,让我缅怀起童年,忆起丽,想到西沟的小山洞,想起曾经的所有美好,想起1994年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冬天。
我和丽出生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北国农村里。丽是我情同手足的发小、同甘共苦的玩伴、不离不弃的影子、我童年的珍珠、记忆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记事起,我俩就天天在一起玩,记不清一天她要几次来我家,也记不清我一天跑她家多少趟,就算芝麻大点的小事,也要跑来跑去告诉几多遍。当然,友谊的小船也不是风平浪静地,说翻就翻。有时候因为一件小事,俩人会发生矛盾,发誓今生都不再理睬的人,转个身的功夫就会和好如初。
论年纪,我俩相差不到半个月,论辈分她该管我叫姑姑。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她叫我姑姑时,都觉得很别扭。有一天,私下里她和我说:“以后我不叫你姑姑了,直接叫你小名吧?”,我欣然答应,从此我俩就互换乳名,觉得很自然,也很亲切。
七岁那年,我们上小学了,学校离家三里地。尽管是离校最远的学生,我俩从没旷过课,从未迟过到。这要得益于我俩每天早上去彼此家里等待一起上学的缘故。
记得那时,偶尔有个不愿起来的早晨,妈妈总说,“还不快起来?丽马上来叫你上学了。”生怕被她发现我睡懒觉,怕她起的比我早,怕她来我家等我,每当妈妈说完这话,立刻就能起来。所以无论刮风下雨天,还是严寒数九日,我俩都是第一个到校。因此也常常受到老师地表扬,我沾沾自喜的同时也十分感念丽无声胜有声地监督和温暖而实在地陪伴,感谢一路的风雨兼程。时隔多年,当为人母才发现,其实更该感恩的是妈妈每天早早的早餐里浓浓的爱意和深切的期待。
丽和我是同桌,不知什么原因她总是背不下课文,写不上听写,算不准数字。无论我怎么帮她,都无济于事。因此,放学后她经常会被老师留下补作业。我就在教室外等她,最初等她还很自豪。可是时间久了,开始不耐烦起来,甚至有几次,没有等她,和其他同学溜回了家。每每此时,第二天早上她都比往日更早地来我家等我上学,路上还会给我一点好吃的,让我很是汗颜。
她虽然数学语文学起来吃力,歌唱的却很棒。《走西口》,《洪湖水浪打浪》,《黄土高坡》……到后来的《大约在冬季》那个时候的许多歌曲都是她先回唱的。她唱我也跟着附和,所以直到现在,我尽管五音不全,有事没事却总喜欢哼唱几句,可能与她的熏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吧?
80年代的农村,刚刚包产到户,物质上还很贫穷,家家孩子都很多。节假日、放学后、田间地头、沟沟壑壑、随处可见孩子们的身影。我俩也不例外,挖野菜,拔苗,掰玉米,捡茬子,扫树叶,捡干柴……春夏秋冬,大活小活,应有尽有。
我和丽最开心的事就是挖野菜了,从春芽初长到一地金黄,一年里,不知要挖多少筐。从东山到西山,从南梁到北坡,一年里,漫山遍野不知要跑多少趟。每次放学到家放下书包,拿起菜筐和一块干粮,就喊着去挖菜了,哪里苦菜多,哪里有药材,哪里有好看的花,哪里有端午节洗脸用的艾蒿、山花椒、薄荷、扁豆芽……我俩了如指掌。友谊的种子就在这满山遍野地疯跑中生根发芽……
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切仿佛都还没来得及认真体味时,童年就渐行渐远了。她的美术功底也很了不得,我们在院子里玩耍,累了,坐下来休息时,她就会拿起一个小树枝,勾勾画画,一副惟妙惟肖的图画跃然地上,人物、动物、景物样样都栩栩如生。讲真,那时十分羡慕她,因为从出生起,画画就是我的软肋。现在想来,她只是生活在了那个时不逢机的年代,假如是现在,她或许是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吧?
在那个骄阳似火的九月,我们升入了离家八里地的初中。幸运的是我和丽又分到了一个班。不幸的是学校离家很远,早上要带好饭,中午在学校吃。有时候我不想吃我的饭,她恰好不喜欢吃她的饭,我俩就换过来吃,俩人都吃的津津有味,乐不思蜀。每次无论谁带了差样的饭菜,都要互相解一下馋,苦中有乐。
初二升初三时我们要面临一个挑战——考试选拔,全镇要有一半的学生留级或失学。在那个多风多雨多紫外线的七月丽不幸落榜,她告别了校园。我很惋惜,也很难过……
从那时起,我在校园,她在家里,我和丽近乎成了两条平行线,见面的机会很少。每次放假回家,妈妈都说:丽哪天哪天还来我家打听我学习情况,见了妈妈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每次放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去找她,有时候忘了作业,甚至忘了吃饭。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每一次话里话外都能看出她对目前生活的无奈和无望。我也很没把握地安慰她并和她说:要多看书,不要忘了学过的知识,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尽量精致些,有机会就出去闯一闯……说实话,在当时条件下,在农村,想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了。
高二那年,突然收到她的一封信,告诉我,她去了承德一家军区招待所,活不累,工资待遇都不错。我打心底里替她高兴,总算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我回信,祝福她,也嘱托她好好工作,让她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春节见面,她送给我一个礼物,一本磁带,是齐秦的一张专辑。那个寒假,开始喜欢齐秦的歌,那个冬天,我学会了《大约在冬季》。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我的寒假还没结束,她上班的时间到了,临走前一天晚上,我俩清唱了《大约在冬季》,“你问我何时回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我俩互相勉励,也答应对方要经常写信。
高中生活紧张有序,每天废寝忘食在书山题海里,好多事似已淡忘,她经常有信来,我回复的很少,不是不想念她,是班主任发现我成绩下滑,找我谈了话——很认真,很严肃。若干年后,老师的神情和话语依然清晰如昨。直到今天,我十分感念恩师的谆谆教导,老师的教诲也时时鞭策着我:努力工作,不要误人子弟!师恩难忘,教诲永存!
高三中秋,放假回家,妈妈告诉我,丽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鼻子流血不止,好像很严重,她爸妈带她去天津医治去了。我听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想立刻见到她,看看她什么样了?可苦于当时的条件,想见上一面实属不易。
返校后,一直很惦记她,好几次上课溜了号,险些被老师发现。那段时间的某个瞬间,忽然会想起她,想她现在的样子,种种假想,却终究没能勾勒出她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四处打探她的消息,终是杳无音讯。
大约是那年的立冬时节吧,放假回家听妈妈说丽从天津回来了,住在了县医院。得到这个消息后,我欣喜若狂,趁着一个周日下午偷偷去医院看了她。
从住院部查到她在一楼,我悄悄走近她的病房顺着玻璃窗看到了她的妈妈,却认不出了她,因为用激素类药物,她的脸又黑又胖,头发也稀疏了,鼻子还在出血。我忐忑地走进病房。她一下认出了我,看到我,她很高兴,告诉我她的病情,说是再障性贫血,年前就能治愈,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说话间我发现她的头发根处还在往外溢血,我一时语塞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她兴奋的背后也看到了她的虚弱,尽管有满肚子话要和她说,却觉得还是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了了说了几句后,找了个理由匆忙离开了医院。
回到学校后,久久不能平静,她的样子时时萦绕在我的脑际,徘徊在我的梦里。不知为什么却没了再见她的勇气……后来拖她妹妹给她捎去了我最喜欢的雷特先生的《特殊使命》。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完。
农历腊月二十六,高三补课结束,爸爸来学校接我。见到爸爸,我就打探丽的情况。刚开口,爸爸就告诉我说,她是昨天回的家,病情加重,医院不留了。听后我手里捧着的一摞书啪嗒落在了地上,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是爸爸问我,“你怎么了?快走呀。”我才慌慌张张缓过神来,什么没说,跟着爸爸走出了校园,眼泪簌簌落下……
刚到村口,村头那棵大柳树上停着的几只乌鸦“呀——呀”叫着飞走了。远远听见了她家的哭声,突然想起医院里她的头发根里溢出的鲜血,我却有了莫名的恐惧,终没有勇气送她最后一程。回到家里,躲在房间号啕大哭……
那个寒假我一直很奇怪,做作业时,脑中时而闪现小时候在一起的画面,时而想起她头发根处溢出的血和她又黑又胖的脸。去院子里,总觉得她就趴在后院墙上叫我,每天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总有她,那个寒假寝食难安,噩梦连连,几次梦里吓出一身冷汗。
大学期间,她妹妹曾写信告诉我丽晚期对我的思念,还有雷特的《特殊使命》。她说无论姐姐看没看完,她都会完成姐姐交给她的特殊使命。也希望我俩能拥有像她姐姐和我一样的深厚友谊。信中她还问我,小时候西沟山洞里她姐姐我俩到底有什么秘密。那时我还很幼稚地想,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说过守口如瓶,终没有告诉她妹妹。时到不惑,我想告诉她,所谓小孩子之间的秘密能是什么?无非是我发现了什么,我藏起来什么……给人一个看似扑朔迷离的好奇罢了。其实西沟小山洞本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我俩联袂演绎的一段虚无的“谎言”。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熟悉的旋律再一次耳边响起,丽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回旋于我的脑际,仿佛是我们一起手拉手去上学,又像是在西沟小山洞里“密谋”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在院子里拿着小树枝画画,在大门口小沙堆上闹意见,在一起清唱《大约在冬季》,在漫山遍野地疯跑……又恍若看到了她又黑又胖的脸和头发根处溢出的血……
逝者如斯,不思量,自我忘,明月夜,短松岗。
淌过涓涓的细流岁月,记忆总在偶然中被翻起。阿丽,你在那里都好吧?在天堂里是不是也遇见了很好的朋友?时过境迁,我依然能感受到曾经的快乐、关心和鼓励。希望你也要永远开心快乐!一辈子的承诺,绵绵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