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一天,我老公因为长了肿瘤住进了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郑东院区,在那里接受治疗。
病房楼的两侧各有一个空间,还有两排休闲椅,有时候医院护士们组织家属去那里听讲关于此病的认识和护理还有注意事项的ppt。我们的亲人输完液家属们都要去那里,说白了那里就是我们病人家属释放压抑和倾泄泪水的地方,一些治疗时间长的病人家属,已经过了磨合期,开始适应和接受了现实,就去安慰新入院的家属,要振作起来,配合医生,好好的治疗。
那天下午,有一个挺年轻挺体面的妹子,坐在我们空间的椅子上满脸沮丧,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的感觉。我由于比她大也比她们入院来的早,就主动去和她说话,得知她们家在许昌,她爱人也是长了个肿瘤,医生说要是不治疗的话只有五到六个月的生存期,接受治疗效果好的话能活两年多到三年。她爱人是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她在一所挺好的中学里教书,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还不到十五岁。在病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只有一个人在外面去承受,在这个重压下使她的性格出现了特大的反差,以前爱讲话爱给人交流外向的性格,如今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无人的世界里,好像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存在一样。
我也和她讲了我们的情况,我说我家你哥和你家我弟是一样的,我们又是一个主管医生,当时医生也是这样跟我们讲的。我和我女儿还有女婿站在电梯里我说我的腿软发颤,像要瘫痪的感觉,女婿当时说:妈,别说是你,我也有那样的感觉。真的不是两个孩子搀扶着我,说不定我就站不住,女婿说:妈你要挺住,你还有她们仨呢,你要是怎么的了,你让她们仨怎么过。我承认,女婿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来到这个空间窗户边上用泪水洗着我的脸。
还好,现在我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我就试着和她说话,她说姐,我不想和任何人讲话,包括我的同事和学生,我不知道以后怎么过,我的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了一样。我的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由于她的母亲走的早都是她的姐姐在关心照顾她的缘故,我就觉得我给她好像特别的亲,我发现她也乐意和我说话。
我们治疗一段时间了要回家修养的,医生交代一个月后再来复查,那天,我们复查赶在了一块,她们就住在我们隔壁,我们俩一有时间就站在病房门口的边上小声的说话,我问她喉咙怎么样了,她说还是那样,在家也找过医生了,医生也说没啥,我说下午输完液咱俩去前面挂个号让这里的医生看一下吧,下午我俩去,医生也说没啥,就是要她缓解压力,不要太压抑。
出来我又开导她,给她讲我们村里的故事:
我们村有一对夫妻,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刚毕业,俩小的还在上学,去年的秋收季节,男人去地里干活回来在河里(我们村南边就是汝河)洗了个澡,到家就感觉不舒服,他老婆就去村卫生院找医生,医生赶到她家那个男人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对于这个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塌了,可是她大哭过一阵子后,起来该干啥干啥,精心料理男人的后事。在这期间一直就没有哭,等到男人殡葬以后三天圆坟,她就躺在男人的坟堆上大哭特哭的拉不起来,还连哭诉带数落的说:你怎么那么的狠心呀把我们娘几个撇下,一个个的还没成人更没成家的……
事后有人问她:在他走后你就哭了一阵子,那几天怎么一声都不哭了,你能忍得住,她说:忍不住也得忍,他走了,我还有三个孩子没有成人呢,我要是可劲的哭躺下起不来,我的孩子怎么办,我不要倒下,我要给我的孩子以支撑。多么坚强的女人啊!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学她的呀,我们也有亲人哪,你有可爱的儿子,还有关心照顾挂念你的姐姐,我们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这些人着想的啊,再说我们不是正在治疗的吗,治愈的希望在我们身上发生也有可能啊。
我发现,她转变了很多,喉咙也好多了,却原来她的性格是那样的好,热情、大方、心地良善,善解人意,爱帮助别人,她在开导后来者的时候我曾听她说:我开始比你的压力大比你还想不开,我是受了这个姐的影响才回到原来的。就这样我们两个人一有空就到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一起去餐厅打饭,一起去医院外面买水果,每次她买的水果都要给我们拿过去,她姐在网上给他们邮了很多的水果,而且还都是上等的水果,有的我们见也没见过的水果都要给我们拿过去的,有时候妹给我们拿过去了,弟躺在床上还说:把啥啥给哥拿过去。
有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下楼出去转转,一起去餐厅吃饭,我们在医院除了晚上休息和各自输液的时候不在一块,其他一有空闲就去到一起。我们的病需要一个月做一次复查,以便于后期的治疗。
在以后的复查的时候,我们尽量的赶在一块,,她们去的早了让护士站给我们留床位,或者是她房间里有人出院就直接给我们抢着。有一次,我们该去复查了,我提前两天给护士站打电话给我们排上号,留个双人间,(双人间清净)我打过电话告诉她我们去复查,她告诉我她们已经去了,两天后,我们到医院刚出楼层电梯口,妹就接着我们直接去到她们的房间里(四人间病房),把东西放在隔壁床上,说:这是你们的床。我办入院手续,护士给我说:阿姨,我们给您留的双人间,可(她叫着弟的名字)非要把你们抢过去。我说:那太好了,我们巴不得住在一起呢。如果哪次我们去的早的话就去护士站给她们约床。做检查的话打饭啊推个轮椅呀什么的都帮着办的好好的。虽然我们是在医院这个听着名字都让人恐惧又忌讳的地方,但是,我们姊妹四个人感觉好像是在旅行。在一起调侃聊天,有我们几个在的地方,就完全把压力和忧虑覆盖的无影无踪。我们这样的心态,同时也感染着别人,在一起住过的病友,我和妹基本都有他们家属的电话。
回家的时间我们微信相互的问候情况以免挂念。
这样的的生活,过了两年多,最后一次复查是6月份,我和妹又赶在了一块,我们的亲人各自的情况都不乐观,毕竟都已经坚持两年多了,医生说两年多就是治疗的最好的效果的啦。是的,和我们一起入院前后的病人,他们有的维持了半年,有的七八个月,还有一年多一点的,就连后来入院的病人也都已经早走了,这里毕竟是肿瘤科,而且这的病人都是重症,我们家属心里准备都做了几次了。弟的肿瘤疼了几个月了,而且越来越疼,止疼药已经起不到作用了。我的亲人虽说肿瘤没疼但已经腹水。他们哥俩也好像双胞胎弟兄一样,哥喜弟也乐,弟疼哥也痛,每次复查他俩的结果比较好的都挺好,差的时候比着孬,他们俩简直跟商量着来的似的。这次我们也没住在一个病房,也是在隔壁,弟肿瘤也疼的厉害,不能起床,妹把儿子带到医院照顾爸爸,她还得回去上两天课再回来,我过去看着弟疼痛的特别厉害,挺心疼的,儿子打来了饭,等他疼的轻一点了我就对孩子说:来叫你爸吃饭一会该凉了,孩子把床摇起来,我端过小碗一边喂着弟一边给孩子说,给你爸喂饭轻点,小勺别太满搁碗口上刮一下,旁边病人家属还说你给你姨学学下次就会喂你爸了,其实,我哪里是教孩子喂他爸饭啊,我只是想多喂弟一会,我们姊妹四个的感情和缘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修成的,十年才修的同船渡啊……
我的亲人不能吃饭,那天,妹拿来了红提,他竟吃的挺多的。
后来我们回家住进了县医院,弟也出院回家住进了许昌市医院,我们在县医院的医生说恐怕维持不长了,7月份就难度过,他啥也不吃,非要叫我买红提,我就买了青提,他说难吃,我就又买了红提他还说不好吃,就要我买妹拿的那样的红提,本来妹拿的那个红提我也没吃,也不知道啥味,我去了几家超市也没买到。
就这样我们在县医院又维持了半个多月,就在7月20号左右,妹发来信息说:姐,我在给他买衣服的。还加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心里特别难过,我在想:弟呀你还能走你在哥的前面吗?
我们的儿子要在8月初结婚,尽管医生说我的亲人熬不过7月,但是我坚信我的亲人一定会挺得过去的,因为,儿子结婚是他心坎上的大事啊,他怎么会缺席呢。
7月21号我的亲人给我说咱出院回家吧,我就去给医生说了他想回家,医生说:可以的。但是,我不想他托着大肚子和一个引流袋子回家,我说你再给用点营养的药吧,(其实我们就一直输着蛋白的)所以我们就又坚持了两天,到晚上,我的亲人还是说咱回家,我说好,咱明天回家,23号的下午我们就回到了家。
第二天,我们家人不断的去看我望他,不曾想他在当天下午三点多就闭上了眼睛,当我们极其沉痛的哭过一阵子后,大约有四点多,我拿起手机看到妹的信息:姐,小峰走了。
当时我的泪眼模糊,看不清楚妹发信息的时间,我随时给你也发了一条信息:你哥也走了。我虽然看不清妹发信息的时间,但是我相信,弟和哥肯定是一天走的,妹会在短时间内告诉我的,就跟以前的几个妹一样:姐,俺家的人走啦。
两天后我们联系,妹说弟是7月24号上午10点多走的,我说你哥是7月24下午三点多走的,他们俩中间隔了五个小时,之前新乡的小赵和商丘的小王他们俩在病房里调侃说:咱这病也不好治,咱也没多大希望,要走的话咱俩一块走,也好有个伴。结果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相隔一个月,家人都说他们俩是乌鸦嘴。
现在我们两家这哥弟俩也没有张开乌鸦嘴,更没有什么约定,却都在同一天里离我们而去,亲们,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这两家有永远也尽不了的缘分。
终生难忘的情和‘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