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斯基在他的回忆录里说:我懂得了爱情与喜剧、体育和音乐没有不同,在享受爱的同时,人们可以感到生活轻松自如……”
“像波兰斯基这样的幸运者的爱情可能是喜剧和音乐,用来装点美丽人生。但是另一些时候,爱是折磨。而对我来说,正是这种折磨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
于我而言,让生活轻松自如的是消遣,让生活痛苦真实的,是爱情。
“有的犀牛生活在干燥而开阔的草原地带,有的犀牛则喜欢栖息在浓密的森林中,他们吃的食物也不同,有的喜欢吃草,有的喜欢吃树叶,有的草和树叶都吃。犀牛的名字来自希腊文,是热带动物。世界上的犀牛有五种:黑犀牛、白犀牛、苏门答腊犀,印度犀和爪哇犀已经基本灭绝了。”
图拉是一只非洲黑犀牛,马路有着黑犀牛一样的偏执。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原因很难解释,但爱上那个人的瞬间,有美丽的阐释。
“马路(男主):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过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我有个朋友牙刷,他要我相信我只是处在发情期,像图拉在非洲草原时那样,但我知道不是。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我的明明,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套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不可捉摸,像阳光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样毫无廉耻,像饥渴一样冷酷无情。我想给你一个家,做你孩子的父亲,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想让你醒来时看见阳光,我想抚摸你的后背,让你在天堂里的翅膀重新长出。你感觉不到我的渴望是怎么样地向你涌来,爬上你的脚背,淹没你的双腿,要把你彻底淹没吗?我在想你呢,我在张着大嘴,厚颜无耻地渴望你,渴望你的头发,渴望你的眼睛,渴望你的下巴,你的双乳,你美妙的腰和肚子,你毛孔散发的气息,你伤心时绞动的双手。你有一张天使的脸和婊子的心肠。我爱你,我真心爱你,我疯狂地爱你,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进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证据很难找到,但爱着的情境可以再现。
“明明(女主):我是说'爱'!那感觉是从哪来的?从心脏、肝脾、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也许那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润滑,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或者只是你来自你心里的渴望,月经周期带来的骚动,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他刚吃过的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他忘了刮的胡子刺痛了你的脸……这一切作用下神经末梢麻酥酥的感觉,就是所说的爱情……
我该怎么说?我非常爱你,'非常'、'爱',这些词说起来是那么空洞无物,没有说服力。我今天一醒来就拼命地想,想找出一些任何人都无法怀疑的,爱你的确实的证据。没有。没有。……我想起有那么一天傍晚,在三楼的顶头,你睡着了,孩子一般,呼吸很轻,很安静,我看着你,肆无忌惮地爱着你,靠近你,你呼出的每一口气息,我都贪婪地吸进肺叶……那是夏天,外面很安静,一切都很遥远,我就那么静静地沉醉在你的呼吸之间,心里想着这就是'同呼吸'吧。人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的,只要有爱情。”
偏执是爱的原生动力,在“犀牛”的恋爱里,我看到了人性最真实的样子。柏拉图式的爱情神性太多,和凡尘“隔”着,触摸不到鲜活的爱的心跳;色情片里的爱兽性太多,肉体的交欢像单薄羸弱的小孩,承载不了爱情的重量。神明和野兽之间,是骄傲的人类。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过
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你是不留痕迹的风
你是掠过我身体的风
你是不露痕迹的风
你是无处不在的风……”
(马路写给明明的诗)
在“犀牛”的恋爱里,有目光相触后审美的愉悦,也有海浪一样铺天盖地的欲望。爱是清晨见你穿好干净的短袖和外套,风吹过你像吹过一片茂密的森林,空气里漂浮着绿色植物制造的清新氧气,我就这样观望你就好;爱也是某次肢体的触碰后激起的原始的冲动和狂妄,我的脑海里疯狂滋长着占有的欲望。爱情让人冲破凡人的桎梏,让人成为神明,沦为野兽。妙的是,我每一种存在的状态都是因你而起,都在你面前一览无余。
人满嘴满脑子谈论思考的都是情爱未免有些羞耻。但我想,爱是生活的母题,它不是一种情绪 ,它广阔到将每个个体联结起来,在爱的土壤里生长出理想、欲望、贪婪、奉献、仇恨……
廖一梅这样说:“爱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人真正值得倾其所有去爱。但有了爱,可以帮助你战胜生命中的种种虚妄,以最长的触角伸向世界,伸向你自己不曾发现的内部,开启所有平时麻木的感官,超越积年累月的倦怠,剥掉一层层世俗的老茧,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在外。因为太柔软了,痛触必然会随之而来,但没有了与世界、与人最直接的感受,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也爱着,但我无法做到像“犀牛”一样聚焦感情。我爱文学和戏剧,因为它们能抽去无关紧要的杂质,将漫长琐碎的生活梳理出线索,还原感情该有的浓度,提醒我自己在某些时刻也有过类似的情绪,代替我真情实感地重温生活。
廖一梅的文字里有种清醒且积极的悲观主义。
“我热爱悲观主义,热爱悲观的认知滋生出的无所畏惧的力量。悲观主义不是情绪,更不是情调,而是对世界的基本认知。”
“因为有了悲观主义垫底,我们得以更偏执,更努力,更有勇气,去清楚地知道我们不可能失去更多,除了经历我们什么也无从获得。”
我愿意相信“一期一会”,我们难得相见,理应珍惜。我勉励自己要有悲观主义的清醒,和偏执的勇气。
懂得爱与被爱的人在我心中的形象高尚而伟岸。我想,在风烛残年依然不羞于谈论“爱”的,才是坦坦荡荡,真真切切地生活过的人。谈“爱”,且会“爱”,是一种令人景仰的智慧。
我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写后记:
关于“爱”的解读依然肤浅,但这个话题的宽容之处就在于此,真诚即真理。
这样好的文字本不该这样画蛇添足来解释的,但我太喜欢了,太想和大家一起聊聊了。
最后很想劝大家,遇见可以爱到极致的人再坠入爱情,这东西靠的不是惯性,是灵性,不要太早消磨啊。就像马路说的:“野兔的大部分时间用于追逐尽量多的母兔,但豺一生只恋爱一次,并且与他的母豺厮守一生。”这是动物界恒久的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