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生活,亲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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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仲夏的南方,虽然热到迷糊,但清晨时分,却是十分清爽的。天气不错时,有风从窗外灌进来,此时正好休假,日子稍感闲适,有了发呆机会。遇上独自一人,此身有超然凡间之外的舒适,而外面,正色彩分明:蓝是蓝的天,绿是绿的树,灰的,仍然是人间自诩为“高级”,实则令人无比嫌恶的楼房灰。呆望着窗外,因不愿劳作而暂时可以不劳作,而产生的无所事事的感觉,使人只觉呼吸顺畅。

楼下的朴树,浓绿一大片。无论风雨,它每天都在顺着时序,开枝散叶。它是我住处不可忽略的全景风光——无论怎么看,都绕不开;习惯了它静谧雅致的存在,也不愿意绕开。色彩、静物,看似安静,实际上,我们每天都在无声之间,互相交流。人定慧生,我尤其好这样一种独处,希望以此扩充、发达自己不太健壮的“慧根”。

然而,在如此美丽的大自然面前,精神上的欢愉如果只限于我们自身而没有扩展到另外一个人,那该是多么渺小猥琐啊!这是意大利作家布扎蒂说的。

我想是的。我为身旁没有你,而感觉自己泰然而渺小、舒展又猥琐。

而你离开已经三年。昨天在大马路上,我看到和你那辆相同的车,从我身旁驶过。我奇怪地看到了你。那一刹,我惊呆了。司机回头看我的那一瞬,我因为视线模糊,而将他当成了你。就在车身过去时,我定睛看了看车牌。号码不对。不是你的,不是你。

我对自己一笑。你走了三年了。我也留下了三年了。邓丽君唱道,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你过多久才会来?

你不会来了。永远不会再来。你生前是医生,所以,你的字典里没有“再见”二字。多么陈套的故事——病人救活了,你心梗发作,倒下后,没有再起来。你把活着的机会给了别人,却连一声再见,都没有给我。

2

一只刚成年的小麻雀由下而上,斜斜地飞过我的窗户。我心里“腾”地跃上一阵欢喜。尚未来得及安稳放下这欢喜,又听得它“唧”的一声,发出了稚嫩的叫唤。这一声唤,将鹅黄窗帘上的楝叶和楝果,都带着随风一摆,又一抖。我的眼睛寻觅小雀儿的踪影——可它早已忽地不见了。

繁忙的时候,对这般小物事,我们每天都忽略了多少啊。

你曾和我说,人不过是时间的附庸,却总要将自己当成时间的主人,发生这奇怪现象的原因,不外乎人从他人那里,获得了某种一定的“认可”,或类似品。

但你瞧,像这小麻雀,它就不用像人一样,倍受拘束地活着。它似乎活在时间之外。因为你的这这句话,我便无数次留意过鸟雀。它们在树上时,我和它们对视。我想看清楚,你还没来得及说完的那些话语,鸟们是否能告诉我。

我们和鸟雀在,又不在同一世界。人的思维,无疑落后于麻雀,生物界很多东西。但人碍于对自己可怜的那点面子的挣扎,也怕好处被同类得了,于是,忙于各种无聊纷争之下,死不承认,制造谎言,而要各显神通地自圆其说。

遗憾的是,这一不承认,这一制造,就将自己很多行为,都变成了低等的可笑的应激反应。

其实,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持恒的好处,除了爱以外。而良好的、开阔的思维,是爱得以流转的通途。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你和我说的。

3

是啊,明天就是结婚三周年,假如我们的婚礼如约举行的话。我们约好共赴婚姻殿堂的前一天,婚礼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谁也不曾料到,你会突然离去。那一天的那个手术,原本并非由你主刀,只因病人的家属,层层托人,最终找到你,你无法推却。医闹、医患不信任,这种情况,从未在你这里发生。别人都视你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在我这里,你只是,不过是一位合格的丈夫——虽然,真正的婚姻生活,你没有来得及和我携手开启。

那一天,生死两隔,一切似乎戛然而止。我独自饮尽人世间一切离绪。

你不会想到的,是我当时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我也没有想到。当时,家人和朋友没有一个不劝阻我,告诫我,世道的艰险、单身妈妈的难,我尽了力,完全不必将孩子生下来。

我没有听他们的。

一个普通的丈夫、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他有权在爱的指引下,获得由他的爱人为他缔造的生命的延续机会。

是啊,豆子已经三岁了。调皮,也懂事。眼睛长得像你,黑,还大;鼻子也是,像你……才艺出众,也像你……他的爷爷奶奶和我们住一块。我们一切都好。

这几年,也有媒人前来做媒,豆子的爷爷奶奶也很多次劝我,重新开始生活,豆子留给他们带着就好。

我想,再等上一等吧。

4

现在和我交往的这位,叫清,巧的是,竟和你同名,不过,他是一名丧偶的警察。他已故的妻子,也是警察,被罪犯报复砍死的。

说起来,这些事,就像做家常菜似的,其实平淡无奇。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交往,宛如朋友,并无任何越界之处。虽然豆子的爷爷奶奶都已经十分地赞同,豆子对他——你不要吃醋——也,很认可,但毕竟,我心里总有些不那么放得下心的挂碍。

还要等多久?我也不知道。清,我说的是他,警察,他常常催,催着我给他答复。他不愿意再找一个同行。他觉得我各方面最好,他不能放弃。

你昨晚在梦里,好像提醒过我,不要让人家等太久。

是啊,他和你一样,是个十足的好男人。我为此感恩,我是幸运的,有你们。

就在上个月,你也曾出现过一次,你说你过了三周年日,就不会再来找我。好吧,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听你的,重启新的生活便是。

无论将来怎样,你会祝福我。你说。这话,你生前也说过。这真是奇怪的一件事。哪有活着的人对另一个活着的人,老说这句话的。

明天就是三周年了。竟有一种再次经历生离死别一般的味道,令人不适。上午,一只麻雀斜冲着飞过我面前;下午,一只蝴蝶飞过我身旁。事实上,接连这几天都是,各种小生命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跟庞大的运动团体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又走了。

当然,我仍然有理由认为,这是你在托它们转达给我告别。生活需要进行下去,人需要像鸟雀,像蝶类,心无旁骛,独立于时间之外。

如果能够,既不做时间的奴隶,也不做时间的主人,这样的活着,才称得上具备了最美的姿态。“没有对方的日子里,我们要更昂扬地活着。”这些都是你跟我说的。

我觉得,这些都对。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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