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遇见章粤的时候，是南方大雪纷飞的日子。凛冽的寒风穿过羽绒服扎到皮肤，是刺骨的寒。那时的我，刚被我爸打了一顿，从家里逃出来。
之前我就发烧，所以虽然我能借着一股恨劲儿从家里出来走这么远，但也不代表，我能安然的回到宿舍，我倒在了大街上，周围荒芜一人，但我没力气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医务室。身边坐着一个男生，他闭着眼浅寐。我看见他眉眼干净，眼底有一颗泪痣，就想起我妈以前跟我说过，眼底有泪痣的人，最是长情。
男生似乎感到我已经醒来，当他睁开眼低头看床上的我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来，我还没有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我倒的地方冬天人迹罕至，可他偏偏就去了那里，他摸摸我的额头急急地问我：“同学，你怎么样？”他焦急的样子，让被全世界抛弃的我感到好温暖。
原来，还有人对我好！我对他说，我没事儿。可他没听到，抱起我就跑。我感觉他的怀抱稳而安全，我就安心地在他的怀抱中晕了过去！
我坐起来，对他说谢谢，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言简意赅：“章粤！”他刚要继续说话，我害怕他问我为什么生病了还倒在外面，我想在他面前塑造一个有我想要营造的形象，于是打断了他：“别问我为什么！”
章粤有点好笑，说：“我是要跟你说，你还要打三天的吊瓶！”
我有点尴尬，随即想起，他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憋在心里，他始终不问，直到他走到门口，我才开口：“章粤，你认识我吗？”
“李雪”他指了指床头柜子里的学生证，他有点高冷，不好搭讪。但是我不怕，我脸皮厚啊！
我问他：“后面的三天，你能陪我来吗？我怕！”最后两个字仿佛难以启齿。
章粤拿出手机，把微信打开，调出二维码递给我。我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码，发出好友申请。
章粤把我送回宿舍的时候跟我说：“明天等我来接你，这几天能不上的课就不要去。”我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然后自己回了教室。
章粤，章粤，这个名字我太熟悉，我们学校外语系有名的才子，因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还一度被评为校内十大才子之首。
以前，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现在，章粤，他是我生命里的光！
传言他很高冷异常，我今日却觉得，他很善良嘛！
我开始逛以前不会逛的校园论坛，室友双双见着我的搜索是和章粤有关的，大惊小怪地问；“你跟章粤结仇了？”
我把我被章粤救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她瞠目结舌地说：“原来这个时代还有英雄救美的事迹！”她说完就怪腔怪调地说：“雪儿，你的缘分到了！”
是的，我也觉得我的缘分到了。我点点头，和双双笑成了一团。
一个晚上，我逛遍了关于章粤的帖子，还把他的朋友圈也都看了一遍，后来我得出结论：他是值得我把他当成光的人。然后再也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宿舍已经没有人了，我拿着毛巾去浴室洗漱，不一会儿，就听到手机响了，简单的提示音，有微信进来。
我连忙三两下洗完脸出来，是章粤。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医务室。我正要说马上，但想想又觉得，如果马上去了，他要是有课，我们在一起的相处的时间就少了。于是我说：下午课结束以后吧！
他很快回复：好的！
我跟自己制订的计划是这三天拿下他，于是我收拾了一下出去商场买了很多化妆品和衣服。
当我面目一新但又难掩病容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果然讶异了一下，他说：“可以不用化妆的，你现在身体不好！”
我有点虚弱的娇嗔：“难道不好看吗？”
他伸手过来，附上了我的额头，过了一会儿说：“还好，已经不烧了！”他看了看我：“走吧，去打针！”
我还沉浸在他的手抚上我额头的那一瞬，自我妈去世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这样理所应当地关心我。我没由来有点想哭，我吸了吸鼻子。
走在前面的章粤回过头：“很冷吗？”
我摇摇头，赶上了他。
打针的过程百无聊赖，我拿出手机，翻出论坛里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人的照片给他看，问他那个女生是不是他女朋友。他摇摇头，说他根本不认识。我顺着问他：那你有女朋友吗？
他突然侧过来看我，眼睛里的疑问昭然若揭：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我点点头，对他说：任何母胎单身的女生对自己的盖世英雄想不喜欢都难吧？
他看着我，像在思考。片刻，他说：如果救你的是别人，你也会喜欢别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是的，对我来说，那个节骨眼儿，任何一个人给我温暖，我都会喜欢。
我低下头，不想说话了，为什么他不答应？因为他不喜欢我，而且还说我不喜欢他，可我是真的喜欢他吗？
打完针已经七点多了，饭点都要过去。我跟他说要请他吃东西，我带他到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小馆子吃饭。那里是校园整条街最贵的店。
章粤说没必要，可我就想吃这家的皮蛋瘦肉粥。两碗下去，他就不让我吃了。他自己也没有吃多少，还说我吃多了，拉着我散步。
室内篮球场一圈一圈的走，鞋底和操场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听，我问章粤为什么要救我。他没考虑，很快就说，那个节骨眼，是个人都会救的吧！
我终于明白他的感受，我们都不是非彼此不可，只是遇到了那个巧合。我很失落！
晚上回宿舍的之后，我把自己牢牢实实地埋在了被子里。章粤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其实也不纯粹。
第二天，我们还是同样的时间点见面。我化了妆，他没在探我的体温，只是在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走吧，去打针！然后自己走在了前面。
他看上去有点疲惫，挂吊瓶的时候，他就闭目浅寐。医务室的光线有点暗，但我通过窗户投进来的光看他，他面容有些许憔悴，像是熬过夜。
我想起之前逛论坛，里面贴满了他获得过的奖项，这个男人优秀得让人瞩目。而他的优秀，也是他不懈的努力换来的吧！我看着他的倦容，很心疼。
他睁开眼，斜睨着我，说：“睡会儿吧，你这样看着我，我不太好受。”
我不好意思再打扰他，自己也打起瞌睡，直到挂完水才醒。
他说不跟我吃饭了要先走，我不好留他，让他忙自己的，他转身就走了。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了落寞。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黑暗里几处光线中越来越远，我的心里有点凉：如果我不抓住他，他终有一天会去暖其他人。我想再跟他表白，还想能跟他在一起！
我忍不住拔腿跑向他的背影，可终究是远了，他拐了弯，等我到拐弯的地方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
巨大的失落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他今天的冷淡让我慌张。
第三天了，我和他还是没有什么进展，他不爱说话，我说的话又太能被他从逻辑上击破，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在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很难过，我问他：“我以后还能联系你跟你见面吗？”
章粤点点头，他想了一会儿说：“可以，想不开的时候，可以找我聊聊！”
我有点尴尬又很高兴，又问：“那平常呢？能约你一起吃饭吗？不是女朋友，就朋友的那种！”我不在乎他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只要，还能有以后就行！
我抬起头看他，他皱了皱眉说：“我其实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我抢白。
他点点头，好像有一瞬间苦恼自己甩不掉我！我有点尴尬但又很得意，他知道甩不掉我就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的午饭都跟章粤相遇。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约好的，所以外面开始传言我们在一起了，可是实际是我在舔他。
2
后来的一个月里，慢慢了解到，章粤不吃辣，喜欢酸酸甜甜的食物，最喜欢3食堂里的糖醋排骨和糖醋里脊。他喜欢穿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针织毛衣。这样的打扮偏韩系，身高在那里，站在人群中很惹眼。
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
我喜欢的男人还很高冷，我有时候叽叽喳喳说一大堆，他几个字就堵的我没话说。但他虽高冷，该给面子的时候，还是很上道的。
比如他从来不会很刻意的解释我们的关系，他也不想让我误会，只是警告我；别人能这么想，那是误会。但你不能这么想，你……
“我要也想这么想呢？”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印着傍晚的路灯，灿若星河。
他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很快，他就转过身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体面！”
我没回答，我不怕丢脸，我只怕我的阳光罩着别人！我喜欢他眼里看得到我
比如有一次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他要去西校区找一个朋友，他骑着电动车就走，而我偷偷跟着他也扫了一辆车，后来发现不会骑，在后面歪歪扭扭地撞到了一个男人。
吵嚷间，那男人推了我一把，我立刻就栽倒在地上，膝盖磕了一块皮。伤口没流很多血，但看上去血淋淋的，很是骇人。
我抬头刚要骂回去，章粤出现了。他打了110，那男人气势弱下来，进了警局，听见警察叔叔说要他陪我医药费，就开始哭穷：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瘫痪在床的婆娘！
这人，简直了！
后来离开警局的那一路，是章粤背我回去的，他像最开始救我的那一次一样，又急又温柔。我在心里暗暗地想：这回伤受得，算是值了。
有好几次，他说起这件事，都义正言辞地警告我以后不能做蠢事！
我在心里想： 这是蠢事吗？ 喜欢你很蠢吗？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却嘴角带了笑意。仿佛在嘲笑我当时的狼狈样！
哦，他当时还说我重，叫我减肥，什么人！
哪怕这样玩玩闹闹，只要有他，我就开心！
有一次晚上，我和他一起散步的时候，其实也就我在走，他坐在看台看专业书。
我被校外进来的小孩喷了一身的水，他连忙哄得小孩乖乖跟我道歉。其实我不过就是不想小孩们打扰他看书，赶他们走而已！
过后，章粤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还跟我说：“看着挺大一个人，怎么心眼这么小，还跟小孩子争。”
我有点委屈，不想说话，嘟着嘴。他有些好笑的样子，说：“好啦，不早了，我送你回寝室！”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去看台拿书。就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书里面一张图，一个女生的画像，看上去很漂亮。
我咦了一声，把书拿过来找到那张纸。我问他是谁，他看着我几秒，突然低下头说：一个朋友而已！
我突然感到威胁，这个女生，不简单。我有点失落。回去的时候没说话，到宿舍楼下，他却叫住了我。
我有点奇怪，睁大眼睛看他，他眼里有些挣扎，又有些纠结。最终，他对我说：“外面传言我们很甜，李雪！”
我下意识回：“是啊，你很甜，那是因为我在舔你！”
我抬起头有点幽怨地看他，怪他不给我名分，总让我一个姑娘追着他。路灯有点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反倒那颗泪痣在黑暗中有一点颜色。我发现他的表情变得认真，像是每次看书时候的神情，既认真严谨，又一丝不苟。
片刻，我听见他说：“不如，我们把传言变成真的？”
我有一瞬间的惊喜，但惊喜之外，我却明白，他这句话，事出有因。
但没关系，我现在不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吗？接下来，我们来日方长。
3
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起吃午饭。偶尔去操场散步。只是偶尔，我会和他去见他的朋友，让我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想象中的欢迎我，任我怎样活跃气氛，他们就是不领情。
我一开始觉得很受伤，但后来，我渐渐麻木，也就习惯了。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那幅画像中的女生。
她叫柳婉秋，眉眼带笑，眼波流转，顾盼间皆是风情。她端起酒杯说：“雪儿，来，我们喝一杯，为……”她没有说清楚，就喝了。我虽没听到为什么，但我心里却清楚，我也一饮而尽。
她比画像简直好看太多。我转头看章粤，他也喝了一杯，神情冷冽！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我却觉得，他和平常不一样。他看都不看柳婉秋一眼，可越是冷淡，就越是不寻常不是吗？
那天，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亲了亲章粤的唇。软软的，我没有停留，一瞬间就分开了。这是我们最亲密的动作，之前都是牵手。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为什么，我急于向世人宣布他是我的，可这样，他就真的是我的了吗？
他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我们分开之后他还要去柳婉秋吧。他从未主动牵过我，也从未吻过我。我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这段感情，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梦。
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晚上，我去洗手间回来，他朋友跟他说：“婉秋都回来了，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个光说：“会有表示的。待会儿吧！”
他朋友都笑起来，之后他们又说：“那个李雪有什么好，婉秋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只知道舔你。”
章粤一言不发，我只是听他说：“李雪确实比不上婉秋……”
我不想继续往下听，弄出动静，进去坐在了他旁边。一时间，尴尬无比。我突然发现，他的世界，我融入不了。我喝了一杯酒，就跟章粤说要他送我走。
我躺在床上，脑袋里全是那时端起酒杯往嘴边送的章粤，他应该很爱婉秋吧！婉秋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情让我反感，距离感和分寸都拿捏得很好。连我自己都有些佩服她了。章粤和婉秋，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想到这里，我内心里突然有个声音，要是让章粤在我和婉秋之间选，我能接受这个局面吗？
我不由得的落下了泪，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让自己被别人选择，因为我不想成为被放弃的那个。我也没有勇气接受自己被自己在意的人放弃，我最惯做的事情就是放弃别人，因为那样，我还能给自己留些许退路，而且我不想被伤害。
我哭了一夜，我把有点湿湿的枕头拿出去晒的时候，突然做了个决定。也许，章粤会感谢我！
4
我给章粤打电话约他在外面吃午饭，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的那家。我点了皮蛋瘦肉粥。两碗下肚之后，我跟章粤说：“章粤，我们分手吧！”
章粤停下块筷子看我，他眼里竟是讶异，他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好打发吧！他刚要说话。我抢先说：“我要出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章粤，对不起，我没法……”再舔你了！
他有些怒气，但是他隐藏得很好，他只说：“原来，你的喜欢，是这样的！”
我想跟他说：我的喜欢，确实是从他救起我那一刻起，到现在从没停过。他总说，如果是其他人，我也会喜欢其他人。但是爱情它不就讲个缘分吗？刚好不偏不倚就是他救了我，不是别人，这是缘分！只是缘分这东西有点玄妙，只到这里，就没了。
后来不到三天，我就出了国，我爸早给我办了护照，他计划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我走了，他就可以和他的心机第二春过上好日子了。
我到法国的第二年，我爸结了婚，我看着他转给我的照片任何情绪也没有。说来也巧了，我爸从来不会跟我动手，唯一一次就是遇见章粤那一天。
其实我爸是爱我的，只是这么多年，他有他的事业，现在我大了，他想为自己活一把。我不怪他，也不怪他打我那一巴掌，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理解他！
这些年，我爸每个月都会给我生活费，我是能攒都攒着了。钱是好东西，它可以带给我很多快乐。
我已经到法国6年了，我在这里读书就业。从青涩稚嫩变得成熟稳重，学到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第三年我爸跟我说后妈怀孕了，我没理他，我虽然能理解，但是不代表我能原谅。
第四年，他跟我说，我有了弟弟。
我没理他，那个弟弟和我没什么大关系。
第五年，我遇到了室友，很巧妙，我下班，路过游乐场，听见有人叫我的中文名。我四处张望，看见了室友朱乐。后来，我就有了很多以前熟人的联系方式，这让身处异国他乡的我，倍感温暖。
第六年，我爸给我发微信，他说：“姑娘，你回国吧，爸爸跟你说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该打你！”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他驮着我满地爬，不小心弄脏我的小裙子慌慌张张跟我道歉的样子……让我泪奔的是，他说：“爸爸老了，想以后你在我身边，我能帮衬着你些。不然时间再久些，爸爸不知还在不在这世界！”
我不喜欢吵架，歇斯底里，满地打滚的样子太不体面。我答应了他，就像当初我自己单方面凭自己想象就结束一段感情。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5
飞机落地是晚上9点，回到家，已经10点多。我看着一尘不染的家，感到很陌生。餐桌前坐着一个小男孩，他看见我就说：“姐姐来吃饭饭！”
这样，算是破了冰。后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出来，她还是善良的，不像之前那个。我坐了下来，后妈就把我喜欢的菜都换到我这边，我跟她说谢谢，她说应该的。
我仿佛松了一口气，一切，都还不坏！
我再遇见章粤，是公司下午茶，我新找的工作，和他是一个大楼的，我也是才发现。
我去买下午茶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一脸陌生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我熟悉的亮光，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我走到门边的时候，他也走过来，很明显是故意地撞了我一下。咖啡撒了，撒在我浅色的西装胸前部位。他理所当然地跟我寒暄：“呀，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初追他的我。可我没有心思跟他掰扯，正要说没事，一件衣服就罩了下来。
我要脱掉给他，他却拿出微信：“扫个码吧，找时间把衣服洗了还给我！”
他这个样子让我明白，我躲不掉了。我扫了他的码，看着他又给我买了一杯拿铁，才回了公司！公司同事说，买个奶茶还能有艳遇，李雪，你不简单呐！
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纯纯粹粹的就是报复！
偶遇前任这件事，也不算怪，毕竟圈子就这么小。
我喝着牛奶，教弟弟ABCD26个字母的时候，我爸回来了。他问我工作还能不能适应，我点点头。我爸叹了口气，他大概是为我不进他公司跟他帮忙而心里不舒服。
我站起来跟弟弟说：“尧尧长大了要不要做像爸爸一样地男人？”
弟弟说：“像爸爸，尧尧要像爸爸！”
我爸诧异的看我，我笑着说：“你看，你儿子要子承父业，我还是算了吧，我就自己小打小闹就行。”
我进房间的时候，看见了后妈，她就这么看着我。是了，虽然这些天我没有给她好脸色，但是，她始终对我还是像刚回国一样，想靠近又怕被排斥。看我喜欢弟弟，就让弟弟多跟我接触。她的小心翼翼，我都知道。
再见章粤的时候是周末，李尧非要跟着我玩，我出门的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妈就让我带着他出门。
我跟章粤约在了游乐园，他到的时候看着李尧有一瞬间的犹疑，脚步都停顿了一下。原本好看的笑容瞬间垮下来，试探地问我：“这是你儿子？”
李尧好像很喜欢他，盯着他看。我介绍：“我弟弟，同父异母！”
李尧开口：“哥哥，哥哥！”
章粤很高兴，他伸手来抱李尧，李尧乖乖的让他抱。章粤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想着法子逗得李尧哈哈笑。
我们没有玩多少项目，李尧还太小，只玩了些温和的项目。李尧很开心，章粤也很开心，我也是。
稍微晚一点的时候，李尧在章粤怀里睡着了。章粤把他抱得紧紧的，游乐园靠近有一大片人工湖，晚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就一阵一阵地吹出鸡皮疙瘩。
我说要走，章粤说，再坐一会儿。然后我们寻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章粤把衣服拿出来披在我身上，自己又用外套把李尧裹上。我们就静静地坐着。
6
过了好久，章粤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终于还是要问，我早就准备好了。他说：“你当初其实很喜欢我对吧？”
我当年那样轰轰烈烈地舔他，他居然用了一个问句。我以为他会问我当初为什么突然跟他分手，我连说辞都想好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我从来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但是这一刻，我不想说出肯定的回答。
我没有回答他：“你觉得呢？”
他想了片刻，像在挣扎，就像当年他答应和我交往的那时候一样。他说：“你是不相信我？因为柳婉秋？”
那时候的我其实像一个刺猬，只有腹部这一个软处，谁给我温暖，我就向谁敞开心扉，一旦感觉不对，就缩了起来。而那时候，我只是预感，他会离我而去，所以向他展示了我的尖刺。
我点点头，对他说：“章粤，我当时其实听到了你和你朋友的对话。那时候很年轻，没有经验，所以会觉得你会离开我。后来出国以后，我才想明白也许你和她并没有什么。可是后来双双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我们大概缘分就到那里了。”
章粤没有说话了，良久，他说：“回家吧！”
我跟着他上了他的车，我抱着李尧坐在后座，到了家门口，下车的时候，他说：“你不知道，其实在你之后，我就没有过其他人。”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让我觉得，他好像等这一天许久，这句话仿佛被他当成台词练了千百遍，感情真挚而诚恳。我也仿佛从这句话里，读出了被误会和被抛弃的委屈，还有这么多年来坚持的孤独和痛苦。我心中好不容易铸成的墙顷刻坍塌：他在等我！
后妈出来接尧尧，看到章粤，邀请他进去喝杯糖水，说是她刚做的。
章粤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他跟我后妈说：“阿姨，改天，今天有点晚了。”
后来进门之后，后妈跟我说：“这个男孩子还不错的呀，雪儿，可以发展一下！”
我跟她说：“阿姨，那是同学。”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
我出差了，来了B城。我和章粤偶尔会聊天，其实都是寥寥数语。他本就是个高冷的人，现在我也不想去舔他。经常聊着聊着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我在B城疯狂加班，项目完成的时候，我已经熬了几个大夜。好不容易回酒店，刚躺下感觉没一会儿，就听见门铃响了。我开门，是章粤。我忘了，今天周六。
他手里拿着食物，对我说：“先吃早餐再睡！”他说话的语气像再叮嘱不听话的小孩子。像极了当年他不让我多喝一碗皮蛋瘦肉粥的样子。
我不想跟他掰扯，三两下吃了就要睡。我看他出笔记本就明白，我可以睡觉了。进入睡眠前，我才意识到：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酒店的？没来得及细思，就睡着了。
我做梦了，梦到以前大学那会儿，他看书学习，我就坐旁边折纸。叠出一个个爱心放在罐子里，集齐了99个送给了他。他一边嫌弃，一边又宝贝得很。我说他心口不一他还不承认。可转眼，就是我跟他说分手，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艰辛……
我睁开眼，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章粤说：“正要去叫你，快来吃饭！”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对章粤说：“章粤，我们已经分手了，很早，在六年前！”
章粤有瞬间的停顿，他说：“我知道。”
我继续说：“吃了饭，你就回去吧！我这边还有工作。”
章粤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以前我对他言听计从。但其实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自私，又狭隘。
章粤看我许久，说：“好！”
吃完饭我就睡了，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
我其实一开始是装睡的，但是装着装着就真的睡了。
这次，我梦到了在法国的我。我看着室友被男友和其他人强奸。其实我当时就在床底下，我见过之前室友和他男友多好。直到这件事就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我才看出了人性的险恶。
室友后来陷入抑郁的过程我都亲眼目睹，她是多好一个姑娘。其实哪里又有想象中那样好的男朋友呢？章粤也不好，他要是好，我也不至于到法国受这遭罪。
我也被骚扰过，被尾随过，但是我都巧妙的避开了。我一直在心中期盼章粤，想哪一天他会明白会跟我解释，但是双双却告诉我，章粤和柳婉秋在一起了。我的梦，碎了！从那时起，章粤不是章粤，是我梦里的章粤；李雪，不是章粤的李雪，是法国留学的李雪。我们两个人，不再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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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城这些天，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到家，后妈说：“雪儿，你很累吧，听你爸说你要回来，我给你熬了鸡汤，你快把东西放好来喝！”
有这么一瞬间，我想起了我妈，可眼前这个人分明不是我妈，但她们一个说：“快点把书包放下来喝鸡汤”一个说：“我给你熬了鸡汤，你快把东西放好来喝。”不是一个人，但温暖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我喝鸡汤的时候李尧坐在旁边，眼巴巴瞅着我。后妈对他说：“等姐姐喝完，剩下的就给你盛。”李尧高兴了，连忙说：“姐姐喝！姐姐快喝！”
后妈很高兴，我对她说：“给他盛来吧，我也喝得差不多了。”后妈看了看我，点点头。
后妈是农村来的，老实本分。爸爸之前那心机女友分开之后，换了家政。当时我爸喝完酒，她正好来收拾。我爸发烧，她照顾了一天一夜。后来他们成为朋友，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感情就深了，后来结了婚，有了李尧。
我躺了两天，周一去公司的时候，老板很高兴。跟我升了职，说我不愧是海归，实力还是杠杠的。其实他是想拿我挫一挫那些没有再为公司做贡献的元老。我不过是是他大换血的一颗棋子。
我没想到，再见到章粤会这样快。公司团建，成员里就有他。我后来才知道，他入股了这个公司。
我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我其实酒量很大，大家一杯一杯地敬。我知道，我一个新人，更是一个刚进公司不久就获得升职的新人，免不了这种场面。
章粤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喝，我知道他优秀，但是我没想到，他如今还是优秀得让我对他只能仰望。
回去的时候，章粤担起了司机的责。他压根儿就没喝酒。大家都没怎么喝酒，就我喝得多，我倍感不适，喝得确实有点多了。
一上章粤车里，我就在后座坐着睡着了。他送了其他同事回家，唯独剩了我，我还在睡。
仿佛冥冥之中，我听到有人说：“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睁开眼，章粤和我唇碰着唇。
我想起我们分手前一天，我也是这样亲他，只是我没有停留。可章粤他此时却有继续深入的意思。我立刻推他，他却用手捧住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我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放开了我。
我正要骂他，他却说：“李雪，你还爱我！”
我的心事，还是被戳穿了。我觉得自己很狼狈，我嘴硬地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章粤，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我的语气里带着恳求，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情感，那些情感，包含着过去六年里我的所有不堪，委屈，艰难，还有恨。
我怎么告诉他，在法国的那段日子里，我是怎么扛过来的。室友被性侵，他男友被抓，我去做的证人。
可是后来，我遭到了报复。我被绑架，我爸不远万里去捞我，见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
章粤好像很无奈，他打开窗，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烟头被风吹得一闪一闪，烟雾摇曳，像极了此时狼狈的我，心里一颠一颠，没有着落。
他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嘴里飘出，他以前从不抽烟。是啊，这么些年，我们都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们了。他说：“现在的你是什么样？”
我对他说：“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他笑了，好像有些高兴：“那就是承认你还爱我咯！”
我真是怀疑他这些年怎么过过来的，怎么变得这么偏执。
我抬手开门，他却落了锁，我只好耐心跟他耗。
他说：“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我没回答，我只知道，他跟柳婉秋在一起了，再无其他。
“你爸找到我了，他说我配不上你，他说以后你回来会继承他的产业，我有什么资本跟你在一起。我那个时候只知道他在告诉我，你还会回来的。柳婉秋刚好碰到我和你爸谈话，就跟你爸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你爸笑而不语，后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从那以后，柳婉秋就成了我的女朋友，有名无实。”
他又吸了口烟，烟雾缭绕间，他仿佛回到过去。他说：“我创业最难的时候，我想过很多次去找你，但是想起你爸，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李雪，我不是没有感情的。我的世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片刻，我不知道怎么回他，我想了想：“你不是说，那时候遇到任何一个像我这样的都会救吗？”
他有些恨恨地看着我：“你难道不觉得这是缘分吗？正好是你，不是别的任何人。”他顿了顿，烟已经到头，他将它扔到窗外，然后摇上窗。又想了想，说：“那时看到你晕倒，我本来想不管，但是我就是不自主地救了你。如果没有你，柳婉秋确实会是我的良配。可是你出现了，你是我人生的意外，遇见你，就遇见了所有的意外。喜欢你是，跟你在一起是，分手是，创业是，现在像你当初舔我一样舔你也是……我最开始的计划是当老师。你觉得你不是以前的你了，我又还是以前的我吗？李雪，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他说的时候有些激动，我听后心里仿佛开了个大窟漏，原来一切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他确实是变了，以前的他，不屑于跟我讲这些，甚至连一个我喜欢你都说不出来。可他现在却近乎偏执。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难过的，不仅我而已。可是，我们还回的去吗？
我没有说话，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章粤又转过身亲了我一下，像当初我亲他一样，之后他跟我说：我不想再放你走了，我们能不能结婚？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里波涛汹涌，我眼里溢出泪来。他看着我，有些自嘲地笑了。但是他又跟我说：“虽然很突然，但是我只接受肯定的答案。因为，你身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是。我明天带你见我父母，好不好？”
他这种近乎诱哄和霸道的语气让我受不了。以前他也这样跟我说话，只是说得都是：“少吃一点，吃多了会胖！”或者：“乖，我看完这一章节就去找你！”
我没有做反应，他接着说：“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后来，他放我离开了。
7
我回到家，就收到他的微信：“早点睡，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我刚到不久，他应该是还没走。我拉来窗帘，看到他，他跟我摆了摆手，我也忍不住抬起手挥了挥。
刚回头，我就看到了我爸。他拉着我在房间里坐下。语重心长地跟我谈起了心，他说：“这些年爸爸做错的最大一件事就是送你去法国，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但是爸爸就是觉得他不适合你，这一切都是爸爸的错，如果当初不逼你去法国，你也不会……”他没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对他说；“爸，我不怪你，当初是我自己愿意去法国的，我也许，命中有这一劫。”
我爸听后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长发，他说：“当初你妈妈也是像你一样好看，我也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孩子，感情这东西，很玄妙，你要自己把握住。而且，那孩子这几年也不好过。”
第二天我见了章粤的父母，他们一个是镇里面小学老师，一个是初中老师，看上去很和善，也好相处。
后来章粤见了我后妈和我爸，再后来两家父母都见了面。我心里有些恍惚，我曾以为我会终身不嫁，但我现在却在去结婚的路上了。
结婚的路上，我实在憋不住了，跟他讲起了法国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吃惯过法餐，也不喜欢法国的天气，也不喜欢留学学校里的那些人，我甚至被侵犯了。
我爸去救我的时候我就吊着一口气。缓了半年才勉强恢复好，我不想回来，回来就意味着可能要遇见你。回来就会和以前那个喜欢章粤的李雪相遇，这两相对比之前现在的李雪多么不堪……
我说着激动得全身发抖，章粤就抱着我，耐心地跟我说：没事，我都在，有我呢！
他竟然这样说，他的这番话，将我准备好的一大段说辞都堵住了。我原本还想说，如果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样肮脏的我，配不上他。可他没给我机会说。
后来平静下来，章粤给我带上了一个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女孩。他说是我，他还说，很早就订了，一直收着在。就等我回来，给我带上。
我仔细看了看吊坠，竟是我们初遇时的我，那时我一身黄衣，一顶红帽，一双红色手套，而这个吊坠，也是黄衣红帽红手套……
我还在回想，章粤又说：“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8
我有些庆幸，我长这么大，心虚又高傲地放弃了那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就是想自己是被选择被偏爱的那一个。虽然失去很多，但一个章粤就已经足够补偿我了。我很庆幸，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我们办宴席的那天，来了很多同学，他们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刚走那会儿，章粤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开始喝的烂醉，夜夜不归，后来又发疯似的学习，创业。一熬就是几天几夜。累了睡着了，叫的都是你的名字。一开始大家都知道是你舔他，可你走之后，我们才知道，你们两个，陷得一样深。不过好在，你们现在也算是圆满了！
我看着章粤，我不知道是章粤在治愈着我，还是我在满足着章粤。我只是明白，我要感谢当初和章粤的不期而遇，虽然以前现在都不是最好的我，但我们现在在一起，那个让我快乐让我被治愈的章粤会给出一个最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