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丑刚退学那阵,那片清水洼还在,依然清流如澈。树林安详,鸟儿在自由飞翔。他常常一个人,在水洼旁,仰望头顶天空的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从那个时刻开始,似乎变得有些怕见人了,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直言敢当的少年,他变得沉默了许多,可是有很多的时候,他却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一年的元旦,他送给我一张他手绘的贺卡。卡片上是天空,一只正在飞翔的白色的鸟儿,有树林,树林间是一个蔚蓝的湖泊。旁边缀着一首诗歌,诗较长,我记不清了,但有几句一直烙在我的脑子里。
“我是马克思的小儿子,
不信奉上帝。
我的心灵坚强,
可以撬动地球,
谁给我支点?
我的心灵孱弱,
会为一只鸟儿悲伤,
那些消逝的会飞的翼,
砸碎我本不会落地的理想。”
我无语。家人们说丑已经变得有些疯障,他们在感慨可惜了这个孩子的同时,也一并警告我不要同丑来往,避免耽误学业。
我仍然去看丑。丑真的作了一名护林人,征得村里的同意,他在清水洼旁用红砖垒了个小房子,青色的房顶。这个房子,是余伯和鳗儿大娘帮他垒起来的。虽然两位老人家非常不情愿地让丑住在村外。他们劝丑,村里过去也有看泊护林的,可是没有住在林子里的。没有人能够劝动丑。丑对我说,我作草堂隐士了,与这水洼与这树林相伴一生。我对他说,还有一个关于大鸟的梦。
我一直在等待大鸟的重现。他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竟噙着泪花。
我们一直在小心地避讳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在我们的心底永远都与洁白或纯洁有关系。这个名字,叩击我们焦痛的心灵,温暖我们滋长的仇恨。
有些夜晚,我同丑挤睡在小屋的土炕上,我们倾听户外的风声,林中鸟儿偶尔不安分的叫声。这些年,狐狸,山狸等行走动物在人类残酷的射杀中已经几无踪影。
只剩下一些鸟儿,她们舍不得离开清水洼----这片当年的梳理之地。
思绪翩跹,一切却终究归寂沉默。
归寂沉默地还有丑养的那条小狗----虎子,它很少喊叫。在空旷的自然面前,沉默是一种保持尊严的力量。
(13)
建设新村,村里重新选址新盖了学校,原来皂户村的那所小学校,被霍眼狼买了下来。他将原来的小学校加以改造,添置了绿树葛藤,藤随墙壁而爬,还种植了大量的紫薇。其很文绉绉地取了个名字,叫紫庐。取紫气东来,结庐人间之意。这些年,霍眼狼的确是发达了。他的事业是越捣腾越大。他先是在煤矿外划了个地方,圈起来建成煤场。并购置了粉碎设备,将粉碎的煤矸石,沙子搅和到从煤矿拉出的好煤里。
然后,他又成立了建筑公司,去承揽煤矿的一些土建工程。这些不大不小的工程比如一些土方工程,自然由他来控制。他开始大肆地在清水洼附近,用大型推土工具挖沙。同时,那些大一些的工程,他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参与其中。财富就这样获得了迅速地积累。
紫庐,那已经成为他的兵营了。他对这一切采取了半军事化的管理手段。他别处心裁地从保安培训学校招来一些小丫头。这些丫头身穿迷彩服,刷着齐耳的短发,个个是英姿凤爽,光艳照人。她们身手敏捷。霍眼狼在大门口处建了一层阁楼,没有楼梯,没有扶手,值勤保安的时候,他要求这些丫头必须徒手攀援,蹭蹭地往上跳。
同时,他又改装了一部草绿色的吉普车。吉普车敞篷,上面编织了绿色的伪装的蓬网,他身穿军呢色大衣,脚蹬一双巡洋舰牌的陆战军靴,右手常提一柔软的小马鞭,颇有点范儿。
他越来是越发福了,过去那个瘦长的汉子已经不见,变得虎背熊腰一样了,就像一尊门神,走在哪都让人望而生畏。他豪言爽朗的大笑,好像整个的世界都没有他强势。他出手大方,颇讨上层人士喜欢。他们常互相攀着肩膀,或者见面拍拍彼此发福的肚皮,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亲昵。那些领导更喜欢让那些穿迷彩服的小丫头拍肚皮,老霍就吓唬他们说,可乱拍不得,她们都是练过铁砂掌的,没个轻重。那些领导们都说,好个老霍,都成卡扎菲了,出门都是女保镖啊。
老霍哈哈大笑说,哪里哪里,左拥右抱,乃享齐人之福啊。
乃享齐人之福的老霍,内心里是有一种隐晦的无法启口的痛的。在那个小学校园的夜晚,当他糠筛着身子在熟睡的于蓝的酮体面前瘫软在地的时候,似乎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了一点变化。
这些年来,他寻医求药,遍尝各种方法,却未曾有所起色。他知道,自己病了,彻底地病了,一个强壮如牛的身体,不过是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啊。
所以,那个叫于蓝的名字,每天都被他放在牙齿上咀嚼,每次都被他在内心里狂热地痛恨着。她似乎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梦魇,一种渴望,一份蕴藏着地千变万化不离其中的奇怪的情感。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头脑中摧毁于蓝,扒光于蓝的衣服,供他恣意妄然地进入。其实,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看着身边这些貌美如玉,刚刚长成的小姑娘,他让她们身穿三点在他面前展示武功,出手神拳,快如闪电;跳跃腾挪,眼花缭乱。让他心生欢喜,他将钞票放到这些小姑娘胸前的奶罩里,他抚摸这这些初初发育的粉红的小馒头,眼里滋生的是慈祥和满足的目光。他对那些女孩说,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这个工作的名字叫看电影。女孩子们都知道了,老板喜欢看电影,俺们也喜欢看电影,因为看电影可以分奖金。
在他的紫庐里,他布置了一间静默室,室内昏暗,空洞无光,窗是封闭的,中间铺满地毯,地毯上有一个圆形的铺垫,再无它物。在临睡之前,他就去那里静默,咏诵心经。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他冥思苦想,可永远都没有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