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出云树
“来，跟上。”
坎迪率先钻入树洞，巴哥奔也连忙钻了进去，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并非漆黑一片，而是直露天光。想不到外表看上去那么神秘的巨树，内壁却是直筒筒的中空造型，摸上去滑软柔腻，泛着赭红色的油光。
“呵呵，没想到吧，出云树很大一部分营养来自发射我们时，我们身体的油脂给它包的浆！来，把防护服脱了。”
“唔？”
“别担心，没人偷拍，别看它就一直筒，却分三级加速。当然，如果在学院玩，用第一级就足够了，最远可射到后山入口处。但要是到主城，非得三级连发不可。放心，第一级是为了积蓄一个超强的初始能量，会很慢，到时咱们把防护服抱在怀里即可。等进入第二级蓄能缓冲时，你会感受到抖动家具，此时再抓紧将防护服穿上。此时便只需闭目凝神，等待着第三级加速发射明白没？”
“怎么还没好啊！”排在她俩身后的同学们在出云树外催促起来。
“好了好了！马上！”坎迪连声应着，朝巴哥奔眨眨眼，将防护服、手套、靴子与临鸾统统摘下抱在怀里，伸手握住左侧那枚六边形的黄色果实，一口气拧了三圈。
“一会儿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向上飞了一级，滞留在半空中不停蠕动着。
直到坎迪变成了一个小点儿飞了出去，巴哥奔才下定决心将自己脱个精光，学着坎迪的模样将衣物抱在怀里，伸手握住那枚六边形黄色果实，转了三圈，松手。
却松不开，一股巨力从握住果实的手臂传遍全身，仿佛被高压电黏住似的，整个身体动弹不得，那一瞬间，巴哥奔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化为树干的一部分，一截向内生长的人形枝杈。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只听内心轻轻发出“咔嚓”一声，手臂与树干交接的部分被某个神秘力量强行掰折，这截无用的枝杈便在飓风中不知所措地向上飞去。
等巴哥奔清醒过来，出云树已进入第三级准备。
来不及了！！！
这四个字仿如一句咒语，令身体骤然恢复控制，加速移动，忙不迭地将抛林、白羽与青壁胡乱套上。好在这几样都不用扣扣子系鞋带，省了很多时间。正准备将临鸾戴上时，只听耳边传来“嗵~~~”的一声，便手舞足蹈地撞入云端。
四周雾蒙蒙一片，白色波浪就像被孙悟空的定身术给定住一般，一团团凝聚不散。
奇怪的是，刚出来时还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云彩，这些巨型的、连绵不绝的、无比厚实的云朵，究竟从何处生长出来？
又或是，它们原本就在这里，只是站在下方的人们仅能偶尔零星看到一朵两朵即将降落为雨的，却无法识别更上层的迷雾？
四周静谧空碧，远处或红或黄的背景光显得异常敷衍，而死气沉沉的白色就像一整块不负责任的浮雕，或是哪个伪五星宾馆的石膏吊顶。
粗糙的世界。
正想着，石膏猛朝自己拍来，手臂交叉，好容易摆出格挡姿势，却发现主城城门已近在咫尺。
隐藏在抛林内的滑翔翼自动弹出，却没有原先那种踏实的感觉，手忙脚乱之间，双腿却像是被502凝住一般，并成一条直线，只得像鱼儿一样依靠小腹左右摆动。
就在触地一刹那，青壁化为两面蓝白相间的小盾牌，直直插入地面，反身弹起，再插入，弹起，几次逆向蛙跳后，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
“呵呵，第一次感受追风和蓝盾，滋味如何？”坎迪从身后跳过来扶起自己，“来，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放松，放松。”
双脚总算分开，脚尖上那长长的羽翼也随之收缩到白羽之中。手上两面盾牌还在，轻轻握拳松开，盾牌消失。
“嘻嘻，抱歉，学院规定，抛林，含风，白羽与青壁上的所有特殊功能都需要各自摸索，不许相互提示。”
“唔~”巴哥奔疑惑地看着坎迪，这与其说是院规，不如说是一个看自己笑话的烂借口。
“好在追风与蓝盾不需要做任何操作，只要弹射的高度足够，白羽和青壁就会自动变幻追风尾翼与蓝盾前挡。”坎迪笑着拍了拍巴哥奔身上的灰尘，“不过你比之前反应快多了，应对得很不错。我第一次从出云树飞入主城时，可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呢！”
“狗？”
“对呀，你还没见过弹城的跳跳狗吧？可有趣了！不过大灾难前先爆发了一场狂犬病，几乎所有小狗狗都被捕杀殆尽，就连妈妈最爱的小步步也没能幸免于难。”
“唔~”
没想到这座城还有不少自己熟悉的事物，就不知同一名字下是否是同一副模样。
佛说某某，即非某某，是名某某。
街道依旧熙熙攘攘，却跟之前乘坐桉嘴牛看到的景象全然不同。
当时大伙儿都在庆祝，充满欢腾气氛，大家在街道两边跳跃往返，随处可见不断卷曲伸缩的魔笛与弹出收回的鬼手。
好像叫木落管和水尽鼓，记不太清，当时还有踩着千崖翻筋斗的小丑，呼啸而过的清时鼓，踱步而行的桉嘴牛，频频射入空中的雪压庐。
不过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现在除了挤挤挨挨一脸漠然匆匆前行的路人外，热闹的场面一扫而空。
热而不闹，视为闷。
“对不起，能请你俩帮个小忙吗？”
一股奶油鳄梨的芬芳传来，顺着声音看去，一张怯生生的小脸隐藏在大大的胶皮雨衣的阴影中。
“抱歉，我们很忙，没时间问卷。”坎迪用自己巨大的身影将巴哥奔挡在身后，扭头冲她努努嘴，示意快走。
“不是问卷，你误会了。”女孩急忙一把拽住坎迪，“对面有家冰淇淋店，你们能帮我买个甜筒吗？”
“你自个儿没手？”坎迪白了她一眼，“还是没钱？”
“钱我有。”女孩递过来一枚崭新的硬币，“顺便请你俩吃。”
“抱歉，我们不是快递员。”坎迪将硬币推开。
“你误会了，那家冰淇淋店的老板是我哥哥。他不准我私自出门，可我实在是太想吃冰淇淋了。如果过去，肯定被他认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坎迪脸色立马缓和多了，一把接过硬币，“那先谢谢咯！你俩在此地等我。”
说着，坎迪朝冰淇淋店跳了过去。
女孩斜了巴哥奔一眼，一溜烟便绕过坎迪，消失在冰淇淋店后门。
更奇怪的是，这女孩跳跃的方式很是奇特，双脚交替小步跳跃，这显然不是弹城常见的双脚齐跳。
坎迪正跟老板争论着什么，双臂挥舞，手势翻飞。
一股黑烟从屋后燃起，很快，整座房子陷入熊熊火光，吓得坎迪转身一步跃下，三步两步跳到自己跟前。
“咦，那女孩呢？”
巴哥奔眼睛直盯着那座陷入火海的冰淇淋店。
奇怪的是，店主并未随着坎迪跳下，反而身子一缩，钻入室内。
更奇怪的是，原本迅速窜起的火焰渐渐平息下来，屋顶和四壁冒出无数米白色泡泡，像圣诞老人那白雪皑皑的小屋。
这些泡泡应该跟泡沫灭火剂差不多，火焰此时已消散无踪。
“真是倒了血霉！那丫头给我的硬币刚抛入空中便化为乌有。”坎迪忿忿道，“我肯定让老板给个说法，别到时冰淇淋吃不着，反倒赔个甜筒出去！可那老板却抠抠索索，非但不给，反倒趁我不备喷出一堆沫沫在我脸上！喏，你看我眼睛红肿成啥样了！”
巴哥奔抬头看去，果真，只见坎迪眼眶已然肿成两块樱桃黑森林。忙从怀里摸出一把乘雷粉，撒了对方一脸，这下可好，成了抹茶黑森林。
“咳咳咳，谢谢。哎！我正想冲进去跟老板理论，谁知眼前突然火光冲天，”坎迪转向冰淇淋店，“可惜现在眼睛啥都看不清，喏，你应该看到那小屋被烧成灰烬了罢？”
话音未落，那胶皮雨衣突然从坎迪腋下矮身钻过，后者正待阻拦，对方却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是她么？真是个怪人！钱不要我赔，哥哥的店也不去救，就这样一个人跑了。”坎迪叨叨着，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她看到起火，忙跳去救火，结果她哥哥发现她偷溜出来想责罚她，于是她连忙转身抢在哥哥前面赶回家！嘿，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你们见到一个小女孩吗？这么高，不是弹城人，跳跃的姿势很奇怪。”沙哑的声音背后，却是一个可爱的白兔面罩，两只通红的眼睛倒跟面罩十分般配。
“唔~”
巴哥奔用力摇头，坎迪眯缝着眼睛，愣了愣，将脑袋转了半圈，耸耸肩，浮夸的表情暗示着内心的慌乱。
“哼！”大白兔脚尖点地，朝坎迪偷瞄的方向蹦去，双臂与双腿拉得很长，更像借风鼓荡，展示出极强的滞空能力。
“这就是她哥？是挺凶的！”坎迪冲巴哥奔，“走吧，没咱什么事，我带你逛逛鸟市。”
“鸟市？”
“就是卖各种小动物的地方，大灾难把动物园彻底摧毁，目前动物最全的就属这儿了。”坎迪自从开始耸肩，便一直耸个不停，此刻摸出一把不知名的黑粉团子，往嘴里塞去，“我估摸着，你应该会很喜欢小动物。”
“唔~”
俩人进入街区，往前跳了几步，便见一个人影从左侧屋内斜飞出来，重重撞在右侧墙面。
刚才那女孩，不过此刻胶皮雨衣已破成碎片，在风中猎猎作响，无数米白色气泡正疯狂咬噬着她内层防护服。
女孩的小脸露了出来，蘑菇头下，异常清秀，似曾相识。
刹那间，她已从怀里掏出人皮面罩，将整张脸盖住，挣扎着准备爬起。
身后风声大作，一大团人形泡沫喷涌来，将女孩再次包在其中。
“怎么回事？”坎迪尽量压低音量，却仍显嘈杂，原先熙来攘往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
泡沫向她俩脚下蔓延，似乎要将她们也一并吞噬。经过的路面被咬出一条雾渍斑斑的烂泥道，仿如一条蜿蜒向前的白蛇，吓得她俩连连后退。
“真把自己当神了。”沙哑的声音从泡沫堆里传来，“看来这八千万的赏金你是捞不着了，反倒让我轻轻松松赚五个亿，真有些不好意思呐。”
话音未落，泡沫中央骤然散开一个圆孔，一对脚尖从孔中钻出，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
圆孔越开越大，中间现出一缕血丝，血丝越裹越稠，开始向外冒出猩红的蒸汽，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霎时布满整条街道。
泡沫开始凝聚，固执的僵持着，原先蔓延到街道与墙面上的米白泡沫尽数涌回，层层堆积在圆孔四周，打着漩儿涌入，变得一片惨白。
那对脚尖继续旋转着，却愈发卡顿，仿佛即将耗尽电量的马达，摇摆挣扎，大幅甩动，不时向四周劈出一道黑色裂纹，生生剁下一块血色蛋糕。
“别挣扎了。”沙哑的声音再次传出，一字一顿道，“既然让我付出了血的代价，便只能用你的命来换了。”
泡沫迅速像石膏般凝固起来，圆孔缓慢而固执地将双腿封印在半空。
凝固的石膏上逐渐现出两个人影，只见白兔面罩弯成弓形，双手死死掐住蘑菇头女孩的脖颈，双腿接扣，将女孩那高高翘起的双脚牢牢锁死。
结束了么？
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至少临鸾上的数字不会骗人。
散去的人群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石膏模型也早已不再动弹，犹如一具已在此地存在多年的双人雕像。唯有原先被腐蚀的地面与墙壁提醒着她俩这场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黑云压城城欲摧。
看来小女孩很有先见之明，早早穿上胶皮雨衣。只是她没料到，雨衣会破，人会死。
坎迪轻轻推了巴哥奔两下，用眼神示意往后退。
滋啦啦啦~~~
一声脆响令俩人再次止住脚步。
#15个世界119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