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地铁，她自杀了

“图纸改完了吗？”声音回荡于灯火常明。
“还差最后一个立面图，马上就好。”诚说。
“你改好检查完再发我一份PDF文件，我不看了，直接发给甲方了。”主管背上背包，敲了敲电脑显示屏，“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另一个项目明天再弄吧。”
诚抬头望了一眼，说好。
深夜11点04分，诚把文件发给主管，关闭办公室电脑和灯，类似夜晚总反复。
深夜11点22分，等候最后一班地铁，从P站到J站，工作人员进行最后检查工作，诚看屏蔽门上倒映的自己，轨道内的黑暗掩盖住黑眼眶。11点26分，诚往右侧看，没人，稍有低落玩起手机。

“今天这么早下班啊？”熟悉的声音，压住内心的喜悦抬头看向她。
她叫莉安，两人习惯搭乘最后一班地铁，再各自站点分别，莉安也是设计行业的。
诚说，你又这么晚下班，干嘛不直接打车回去？
“你没看新闻吗？最近深夜打车的女孩出了事故，很多人都讨论这个问题，你居然不知道？”莉安笑了。
“是我太投入工作了吧。”
地铁准时到达，两人坐在彼此对面。
“最近还忙吗？”莉安说。
“还好吧，还是要加班。”
“我已经递交辞职信了。”
诚迟疑了一会，“你要去旅游了吗？”
莉安点头，“说了半年了，月底就解放了，一想到这个心情就特别舒畅。”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旅游？”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带你去。”这样话不知重复了多少回。

“我到站了，你没事吧。”莉安走到地铁门前。
“没事，最近加班多有点累而已。”
回到巷子，路边停靠着警车，诚走到出租楼前，拉起了警戒线。房东见到他立即向身边的警察报告，“就是他，他好像是她的男朋友。”
棕色夹克男子上前，出示警官证“请问你是1104房的租客吗？”
“是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1104发现了一具女尸，你是叫诚吧，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协作调查。”
垂下的手机屏幕停留于她的聊天记录，“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警察多次传达他到警局作笔录。警局走廊里清晰听到他的声音，“他绝对就是凶手，我不会放过他的。”摔门而出，目光交接，李警官径直从身旁走过。

晚上仍加班，主管请同事们吃饭，突然聊及到诚。
“真想不明白，不是有我的不在场证明吗？为什么他们就一直揪着你不放？反复带你回去问话，耽误工作不说，重点是你。不过也真想不到，在公司最忙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你还是坚持来上班。”主管拍了拍诚的肩膀，其他同事窃窃私语。
深夜11：28分，最后一班地铁正好到，两人同时进去。
“今天跟领导吵了一架，我都要走了，还把一大堆工作丢给我。”莉安气哼哼的。
“她自杀了。”
莉安惊诧不已，“你是认真的吗？”见其沉默，上去打了他一耳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前几天还一直聊关于你的事，还说她每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想继续活下去，为什么？”

“您好，先生，列车已到达终点站了，这是最后一班。”地铁乘务员说。
诚抬起头，整列车厢只剩他和乘务员。走出地铁站，他打车回去。回到空荡的房间，她的行李箱仍摆在沙发旁。
他能想到那晚她等他回家，其实她不必为分手刻意营造礼貌的告别，没人会责怪她。可她还是没等他回来，好像每次都是他回来后抱她回床睡，可这次她选择永眠。
就好像每次答应陪她出去旅游一样，遥遥无期变成了时不再来。
房东那晚接到租客反应1104房漏水，诚正好手机没电，之后就是警察来的事。
浴缸的水漫过身体，诚感受不到那晚她的绝望。
椅子上，他垂下湿漉漉的头，白织灯照亮煞白的脸，水滴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自来水。
那天她声嘶力竭质问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受够这种无病呻吟的生活。她怨恨诚的懦弱，受够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窘迫生活，枯燥无味。
诚无法给予抑郁的她任何帮助，她曾开玩笑说她的抑郁症是先天性的。他不懂怎么言语开导，更不懂带她去什么地方。他一昧用工作麻木自己，企图逃离那间房子。那晚，主管敲了敲他的屏幕，他余光中瞥见手机屏幕亮了。

翌日中午，李警官再次来到公司，接着他们到附近的咖啡店。
“要喝点什么吗？”李警官问。
“不用了。”
“这次谈话估计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不用了。”
“那好吧，一杯拿铁，谢谢。”服务员离开座位,“来这里只占座，恐怕人家也不会同意吧。”
“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做，请您直奔主题。”
李警官笑了笑，“我见多你这种着急的人了，一般这种人多少都会跟案件有着必然的联系。”
“我相信法律是讲求证据的。”
“是的没错，但事实胜于雄辩。虽然你有不在场证明，也有医生的病历证明。但昨天我收到另一个女孩的报案，她并非因抑郁症自杀，聊天记录上她说想继续活下去。其实今天我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根本没必要来。我心里放不下这事，我想多此一举，再向你确认一下。”深邃的眼神里投射出警察惯有的威慑力。
“无论你来问多少次，答案还是一样，我不是凶手。”
“一如既往，好吧我找不到证据，或许她真的只是自杀吧。”李警官从钱包掏出五十块放在桌面，起身离开，临近门口回头叫了诚，“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件事已经移交给其他同事了。”
手机响了一声，李警官掏出手机，一条推送广告“现代人的奔溃是一种默不作声的奔溃，你属于哪一种？”李警官骂道：“真他妈搞笑。”

下午他递交了离职申请，主管看了一眼，便让他回去继续工作。今天主管并没有安排工作给他，诚难得一天准时下班，都忘记上次准时下班是什么时候了，可是他根本不知怎么处理突然多出的时间。
地铁口附近的麦当劳，随便点了一份套餐直接坐到11点。站在地铁第7号屏蔽门前，列车门一关一合，时间到了。莉安没到，诚记得今天是她最后一个工作日，今晚过后，这样的见面不再了，不过今天最后一班地铁居然也迟到了。
深夜11点36分，他仍在第7号屏蔽门前，此时一位地铁工作人员检查期间发现了他，“先生，地铁已经停止运营了，您需要换乘其他交通工具。”
“2号线不是运营到12点的吗？”
“抱歉先生，三个月前2号线已经调整了运营时间为11点，地铁入口处也有相关的公告。”
诚愣住了，不停摇头念叨，“不可能，不可能，前几天晚上我还坐过，还有一个女孩可以证明。”他尝试找莉安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长鸣声下诚不知所措环视空荡荡的地铁站。
“喂，您好。”熟悉的声音迟疑一会，“诚是你吗？”
诚惊慌挂断通话，骤然醒悟莉安就是她，他早该发现，那天她笑靥如花就是初遇时的光景。
工作人员正呼叫其他人，诚惊醒，我为什么要杀她？不，她是自杀的。

审讯室里，李警官问，“你的动机。”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只是把另外一半杀了，我厌倦了，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她的抑郁症给自己带来无尽的折磨，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和工作压迫，真的。她每次都说要解脱，我帮助了她，也解放了自己。”诚不停抠指甲，眼神飘忽不定。
“她想活下去，可你剥夺了她生存下去的权利。”
走出审讯室，李警官点起一根烟，忽地笑了，每个年代应该都有人有抑郁症，有些年代有些人忘记了痛苦只想着温饱罢了，可生活不还是得继续吗？
手机突然响起，“喂，您好。”
“报告出来了，根据DNA比对结果，他们的DNA是一致的，物证鉴定中心那家伙说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