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禾女鬼
第一节
有了韩嫣的迎接和安排,我这汉使的待遇蹭蹭往上涨。驿馆里的小吏不一会儿就将其他过往歇脚的官吏打发个干净,腾出最好的房间给我们住,一桶可谓“香艳”的洗澡水和屋内弥漫的上等龙涎让我立刻联想起TVB电视剧,超强的穿越感刺激着我这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者,完美扣题。
从浴室里“穿越”出来,眼前便堆着成箱的服饰用品,这让不大了解汉代生活又经历了相当长一段原始生活的我,一时间抬手落足均不知所择。与我的茫然完全不同,两位“胡姬”正披着漉漉的长发,肆无忌惮地赤着脚在精美炫目的丝绸和饰品磊起的“小山”中蹦跳穿行,拿起哪个都惊叹欣喜得想立即穿戴上。两人试来试去,相互取笑,一时间屋里满是欢声笑语。
每个护送我们的兄弟都得到了皇帝丰厚的赏赐以及韩嫣周到的款待,并在接下来的几日有专人陪同在长安游乐休息。韩嫣告诉我,那位阳关都尉也将得到提拨和奖赏,相关旨意将由护送我的兄弟们带回。
这一切都是刘彻的安排,这位年轻的皇帝真是细心,我还没有去朝见他,他已给了我这么大的面子,对我如此关切。话说我在西域没少吃苦,但是能在战略上算得上于国家有功的事情,我自问也没几件像样的,他当初“多了解西域风土、文化”等嘱咐,我也不能算是所获甚多。自己的所为,最多能算是为生存而作的挣扎。想着,想着,我倒有些惭愧了,我张骞可值得大汉天子如此眷顾?!难道是那位真张骞跟他的情意别样的深厚?还是出于对他那公主姐姐的亲情,爱屋及乌?而对于天子的母亲,那最重要的东西——返回器,是再也无法拿到,无论如何也无法交代,而对我自己,也不可能再回现代,简直是亲手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前面的长安、皇宫、椒房殿,不是应该是太后殿,我将如何面对呢?
……
次日的清晨,恢复了汉代佳公子“形象”的我,带着没来由的不自信,辞别了阳关兄弟,随韩嫣进了长安。
若韩嫣生在现代肯定倍受女性青睐。一进城,他就带着两位姑娘去逛街,吃东西。长安的街市可比阳关的墟上热闹得太多了,两位见惯了荒原牛马的西域姑娘,简直要被着喧闹热烈的场面“刺激”得神魂颠倒。上等丝稠以及皇家专享的奢侈品饰,再加上韩嫣带来的“专业侍女”的点睛手艺,将两位“胡姬”演绎得韵致无边。商家见到如此美丽尊贵的“豪门千金”亲临,纷纷上前搭腔迎接,热情以及热烈,再加上韩公子出手阔绰,她们真是再次收获满满,开心到起飞,对长安城的无限爱意早已疯狂地写在她们脸上。
看着他们,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兄弟好容易回来了,怎又不作声了?也没见你吃什么,还恋上那大沙漠了不成?”
“没什么?可能我是累了!”
“噢,走,带你到皇帝新赐你的院子歇着去!”
“院子?”
“嗯,前些天估计着你快回来了,小彘儿命我选的。我让人收拾停当,就等着你呢!别这么看着我啊,他说给你的,哪儿还有假!圣旨我都带着呢!等你到了屋前,可要跪下来听我宣读的啦!你小子这回不用再住郎官驿了,也不用回张家大宅,带着如花美眷,有个自己的地方多方便呢,哈哈!”他脸上又泛起坏坏的笑,接着又道:“小彘儿跟我说他要在今天申时(现代时刻下午三点至五点间)去上阳宫外亲自迎接你。你看,我尽想着时候还早,带你们逛逛,散散心,忘了你们还累着呢!走走,这就回去……”
我一脸困惑,这又送上宅院了,还要亲自迎接,果然不薄啊!
我低下头,道:“嗨,陛下真是错爱微臣了……”
韩嫣拍了我肩道:“兄弟哪里的话?你出生入死,这些都是应得的啊!小彘儿他也不容易,你那个‘同乡’变的太后万事都要作主,常让他左右为难。他想做事情就需要我们辅佐和支持,自然要厚待我们,你回来了,他又多了个帮手,打心里高兴,这点赏赐算什么!你若无法再回到你自己的家乡,那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帮小彘儿!身为大丈夫,眼前便是一番事业,有何畏惧呢!在西域都死过几次了,现在倒怕上了?咱们兄弟哪天不是在刀尖上走的呢?!”
我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好好想想你的西域见闻,见了面讲给陛下听,他定会高兴!”
我们跟着韩嫣,都上了马,来到了皇帝赐我的宅院。
这偌大的庭院,殷勤的仆人们,令我再次感慨得无语。怪不得那么多人爱玩“穿越”,果然到了古代,人生辉煌来得更快些。在现代,我那个伪科学家父亲搞出多少花样的科研项目才骗得投资人贴补上万一,五十几岁才得了个名头,住上小别墅。我这刚进行了一段“西部探险”,就拥有这般豪宅,外加众多仆从,现在只恨自己世面见得少。我一边劝着自己,不要失了气度,毕竟,真正的张骞在两千年的历史蹉跎中都没让世人忘记,我若真是过上了他那般壮丽的人生,眼前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者,在这祸福相倚的古代,活在哪个顶端不是风险呢?韩嫣之前的那些感慨不就是证明吗!
我找了间自己喜欢的屋子想平静一会儿,等待刘彻召见我的那一刻。
韩嫣走了,两位姑娘可闲不住,她们在大宅各处参观嬉戏,跑来跑去,折腾个不停,我在她们的笑声中沉沉睡去。
……
第二节
在那个久违的实验室,隔着试管架,我望着那个正戴着护目镜做着实验的Lucy,她抿着嘴巴,细心的看着试管里的样品,很美,很美……
她摘下护目镜,那个长在眉间的痣忽然不见了……天哪,这不是Lucy,是她,是大阏氏……她看见我在看她,冷冷地笑着……
突然,她脖子上多了一道口子,她的脸依然平静地任由鲜血一滴滴地从伤口里流出来……
不,不是她,是那个在椒房殿廊间自杀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笑,向我抛了一个极尽妩媚的眼神,便转过身……那白色的试验服,一下子变成了红色的汉锦长褥裙,猩红的下摆拖在地上……
是那个我在上林苑宫殿间见到的背影,正在吹窨的背影……
突然,她身后的墙轰然倒塌下去,墙的后面到处都是一样的背影,很多,很多……一个个背影相继转过身来,全是一样的脸孔……
我一头冷汗地坐了起来。
韩嫣正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叠得很整齐的新朝服。他道:“怎么了?鬼上身了似的!你睡了这么久,快起来吧,我带你们去见皇帝!”
我擦了下额上的汗:“我做了个梦,梦见……嗨,不提了吧!”
……
我收拾停当,换好衣服,两位姑娘早已穿着庄重典雅的宫廷礼服站在门口等着我,我将她们扶上了马车,自己上了马……
上阳宫,我回来了,大汉,我回来了!
……
没有大场面,没有在朝堂,刘彻只是率领着几位近臣以及皇帝的护卫在上阳宫外等待着我。对一个送嫁使臣来说,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很高。不知怎的,老远看到刘彻的龙撵,我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忙跳下马,向他奔了过去。
我跑近他,诚心诚意地跪了下来,深深地匍匐在地上。不知怎的,此时,我简直觉得自己这个真小林已彻底被真张骞附身,把那位真张骞应有的认知与动作都表现得这般的自觉而尽情。
“臣张骞,拜见陛下!”
刘彻从撵上起身,过来扶起我,用真挚的声音道:“爱卿受苦了!回来便好!快起来!”
我慢慢站起。眼前的刘彻还是少年脸旁,但是早熟和智慧让这脸旁更加威仪,那双依然热烈而执着的眼睛已变得更大,更明亮,并且眼角微微上翅。整个人也高大了很多,肩膀更宽阔了,已初具一个小男子汉的“规模”了。我想起史料上的武帝的画像,眼前的他还真有几分像,只是他本人更真实,更有霸气。
“臣愧对陛下!”
“哪里的话!?爱卿不辱使命,悍卫我大汉气节,历千辛万苦,终能归汉,尽显英雄气慨,何来惭愧呢!”他又抓住我的手,轻轻道:“张骞,你能活着回来,本已是意义所在!” 这双手的温度是多么地熟悉,还跟那个小彘儿一样。
我又抬眼看了他的眼睛,那简直是一个孩子在抗争中渴望得到支持的目光。这目光已告诉我,他每天是多么坚强地支撑着,那背后的渴望自由并不甘于受制于人的内心是多么的艰苦。
史料上记载,这个时期的刘彻正是在太皇太后窦氏和太后王氏的两大政治阵营左右挟制下执政的。两大派系都不势弱,朝臣都因皇帝年少,权力旁落,而驱附于前两大阵营。刘彻为己可用之人甚少,只能借两大阵营间的矛盾借力打力,利用两派博弈的间隙寻找突破口。
眼前的刘彻是多么让人温暖,这真挚的眼睛,让我如何也无法联想他在中年后的穷兵黩武,晚年的极端地冷酷杀伐,以及逼妻弃子,动辄灭门的种种,更无法相信其中有何联系。无法再回现代,难道我也要留在这里,日久经年,看着这一切由暖变冷,由情意变成决绝吗?人在艰苦的时候待人总是宽厚的,让我先好好体会他的宽厚,也可能在张骞的生命尽头,根本看不到皇帝的决绝,便更不会伤怀吧!
刘彻吩咐人把他的撵撤走,道:“来,朕带爱卿进去!今天,太后在上阳宫设宴,给爱卿洗尘!太皇太后、诸多宗室还有内眷都将出席!” 韩嫣也从后面跟了上来,跟我们凑在一起,这样看起来,我们三人是很亲近的样子。刘彻咳了几声,并瞪了几眼内侍,他们便离得远远的,眼睛还时不常地向我们瞥上几下。
“太后错爱,臣惶恐啊!”我深深一揖道,说实在的“惶恐”这真是我心里话,再见到Lucy,我简直无颜又无言以对啊!
“爱卿不必惶恐,朕的姐姐也是太后的女儿,爱卿一路出生入死,终为姐姐搏出一个归宿,太后以及宗室都是感激的,走吧,噢,来人,给爱卿的女眷备上骈车,且莫累到了!等会儿,见了太皇太后、太后,由爱卿一并引荐吧!”
韩嫣笑嘻嘻道:“嗨,嗨,张骞,你这可是升堂拜母1的待遇啊!果然不同啊!嗨,我认识陛下这么多年,如何也没讨得到太后喜欢,陛下小时候还好,自她皇后变成太后,她对我就……要不是有太皇太后照着,我要死一万次了!”
刘彻瞪了一眼韩嫣,低声道:“似乎我死比你死容易,缘何你会死这么多次?时刻想着会死而注意自己的言行远比时刻说自己会死却依旧张扬更易生存!”
这话说得太拽了!他再不是以前的小彘儿了!
韩嫣吐了下舌头,缩在了我后面,不再讲话了。
刘彻又拉起我的手,我们一同往上阳宫走去。
第三节
我来到汉朝,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宫廷Party,震憾,真的是震憾!殿内长明的各种灯火以及灯火下宫人的珠宝饰物、绫罗丝锦、殿内陈设的珠漆发出的光芒让我一进门就被晃得睁不开眼睛。匈奴王庭为了欢庆单于大婚而举办的盛大篝火晚会跟这样宫廷Party比起来,简直就是原始和文明的“碰撞”啊!史料上不是说大汉在服饰和生活上都是“简约风格”吗?没看出来“简”啊,也可能汉初是“简”的,到了武帝时代就不“简”了?还是说,这本身已经就是“简”过的了?!大汉以前更奢侈?!
见皇帝进殿后,该行礼的行礼,该受礼的受礼。当皇帝落座后,众人都各归各位坐了下来,有文明就是好,每人位置全都有讲究,便是不了解汉家礼制的,根据来宾所坐的位置以及年龄样貌都能猜出其身份来。
上首方向坐着太皇太后、太后、皇帝、皇后、长公主,他们后面是各级宫人,两侧坐的是太主2、宗室以及近臣,皇帝右侧的第一、第二个位置是空的,我估计是给我们留的。韩嫣快步上前站在了皇帝的身后的一角,“保安总管”这就上岗了,估计今晚是没他说话的份了。
我上前施礼依次拜见了上首方的所有人。那位太皇太后眼睛不好,但还假意地像看清了一样,带着微笑着朝我的方向点了点头。Lucy太后最是威仪无限。大名鼎鼎的阿娇皇后绝对是大汉上流社会的第一名媛,谁也遮不去她半点光彩。
当看清这位平阳长公主时,我顿时觉得刚刚的梦还没有醒,想来您已经猜到了吧?对,就是另一张重复的脸。
这种重复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是没有太大的“内心撞击感”的,他们在现场看到的只是她跟Lucy的重复,而毕竟她的母亲要大她二十几岁,容颜上已经有些消耗和变样,母女俩只是形似而已,美丽的女儿长得像美丽的母亲,这是在任何时代都说得通的逻辑,没人会因为她们的同时出场而感到奇怪。而对于我这个穿越来的人来说,感受就完全不同,Lucy年轻时的模样一直藏在我心里,随时都能浮现眼前,而其他那几张真实的脸,我也“密切接触”过。我突然想起中行说的话,这简直就是“一种令人恐惧的重复”。在我出使送走一位公主和亲返回的“答谢宴会”上,我再次看到了“这位公主”,这就是我此刻的感受。
她向我亲切地一笑,恍然间,我竟以为那个“她”回来了。我只好低下头,不再看她。
太后威仪地发话了:“张爱卿辛苦了,哀家深谢,今日大家为张爱卿举杯,以表我宗室的谢意!”
说完,她拿起一只酒杯高高举起,金光闪烁的酒杯、映着她头上金色饰物,她被笼罩在金色光环中,在这大殿里,真是风关无限的女王啊!
“太后言重,此乃臣下份内之事,陛下与殿下的厚爱,张骞焚感五内!”我再次拜谢了太后。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招手示意身后安吉塔女娜过来,讲了一下她的身世后,拱手对刘彻道:“陛下,乌孙是西域最强大的国家,大汉若能与其建交联合,必与其形成犄角,战略上可共低匈奴,遏制匈奴发展,有利于我大汉与西域各国的共荣。此番,我大汉若能助乌孙寻回王储,王储如期回国继位,定会感念我大汉,促进双方建交。匈奴已有合亲的公主,也可主导亲汉势力,大汉、匈奴、乌孙将形成稳定的局面,中土和平指日可待,更有利于我大汉休养生息,更助于百姓安居,国力强大!”
刘彻点点头道:“好!朕也佩服安姑娘不远万里,不畏艰险的意志,与我汉家公主以身许国,托家国之安危同样可敬!朕封安姑娘为翁主,封号酌议后择吉日另赐,留大汉期间,履外国使臣之职,其奉制与宗室翁主同,先安置于张爱卿的府第,隔出别院,另开进制,仆从比照各国使臣标准设置。待新府第选好再迁。待寻到乌孙王储,朕再派专人护送回国。来人,赐座!内侍,下去吩咐各马场为朕寻人,凡马场主动提供信息的,大赏!”
我和安吉塔娜都再拜谢恩,塔娜被领到第二个空位上坐下来。
我又招手让Pearl过来,还没等我讲话。刘彻便笑道:“张爱卿先别说,让朕猜猜,这位是匈奴大阏氏。是朕的姐姐赐你的妻子吧?”
我低声道:“正是!臣……臣打算见过父母后再行嘉礼……”
“哈哈哈,爱卿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小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姐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爱卿一向主张各民族融合,天下皆为我汉家,爱卿自当为表帅,很好!朕赐新夫人郡守夫人奉制,各入事礼节待遇与郡守夫人同!张夫人,凡张爱卿有任何不义,不周,不乖,不听话的,皆可告诉朕,朕定要罚他!”
Pearl听得有点傻,但是她很快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高兴地趴在地上,道:“多谢陛下,臣妾谨记在心!”
咦?!“臣妾?”谁教的她这个词儿?韩嫣?我看了看刘彻身后的他,他嘴角上正挂着微微的坏笑。
“张爱卿,还不快领新夫人入席!哈哈哈……”刘彻大笑。
第四节
在座众人皆哄笑起来。内侍引领着我们右侧第一个空位上坐在来。
皇帝也举起酒杯,宴会正式开始了。
皇帝对太皇太后以及太后道:“孩儿觉得张骞番回来了,还是做他的本行好了,前郎官令因病退职,尚无人填补,正好让张骞接任好了。”
两位尊贵的“女王”都轻轻地点点头。太后道:“也好,宫里的护卫事务全交与张骞好了,哀家也觉得张骞比韩嫣本份许多,断不会怂恿陛下任意玩乐。好,如此很好!明日早朝就宣旨吧!”
一旁边的太皇太后用鼻子哼了一声,道:“那韩嫣做什么?高祖都说过我汉家有愧于其先祖韩王信3,如今,可怜其族势凋伶,韩氏子孙现无长辈庇祐,十分孤苦,韩氏一族皆宽厚仁义,嫣儿自幼陪侍陛下,汝等在永巷浣衣时,惟韩嫣常来探望,你都忘了吗?仁德之人,一粥一饭皆当记报,韩嫣给你母子的何止一粥一饭?!你忘了嫣儿偷了他母亲的皮褥子给你过冬了?!哼”
太后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道:“他陪皇帝终日玩乐,皇家从未亏待他,金银都不当是物件儿了,太皇太后可听说过‘窘饥寒,逐金丸’4的典故嘛!那都是‘传颂’他韩嫣的,他也忙得很呢,怎会没有事做?”
太皇太后决不示弱道:“谁说嫣儿整日玩乐?他做郎官时,你还少驱使他了?那都是玩乐吗?!你一声令下,叫他帮你杀猪,他领着郎官们拆腾了一个月,真不知你倒底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连猪总要被灭口!”
太后的脸由灰色变成了青黑,缀肉和皱纹一起垂下来,眼中全是将杀人般的怒色。
眼前的这女人,怎会是Lucy?这对话、神情、举手投足全是现代宫斗剧的真实翻版。我越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副嘴脸活脱脱就是一个宫斗大片里面的阴险女主角,简直得都不用去演,仅仅把自己的想说想做的如实表现出来就可以了。一种厌恶之情,从我内心升起。
刘彻忙道:“祖母莫怪,孙儿正想着可否封韩嫣为上大夫呢?他学识浅,但很好学,以后多为汉家做事。放心,祖母了解他的,他断不会多言语的,只是虚心向各位前辈学习,这样也好给韩家子弟一个榜样,让他们像从前一样多为我大汉效力!”
“嗯,如此才是最好!”太皇太后又笑眯眯地点点头,似乎凡是有韩嫣要做的事情,她都认为很好。
刘彻又道:“张骞此番西行掌握了不少西部风制以及各种语言,孙儿想着开一处太学科,让张骞和韩嫣在晚上或是闲时可教习宗室以及贵族子弟,并将此文化传播发扬,可以培养更多的外交使节,更有利于我大汉的西部事务。以后,疆域扩大了还需大量人才去治理。”
“嗯,好啊,孙儿有远见,就这么办吧,赶紧在太学馆里开辟出几间,这就安排下去!”
“那孙儿明天早朝就下旨了!”
老奶奶点了点头,撑着腰慢慢地站了起来,又打了个哈欠,道:“哀家年纪大了,先回去了,不吃药,路都走不动了,你们小孩子玩乐吧,随意吧,就当是家里,别忌诲什么,哀是开明人,不像有的人,断不会拿着孩子们的玩闹作文章的!把这些碍事的都撤了吧,让乐舞都上来,大家尽兴,想跳的跳,想喝的喝……”说罢,由宫女扶着,慢慢移动着离去,众人大拜恭送。我偷偷抬了一下眼睛,见她用那本已半盲的眼睛轻蔑地向王太后拜伏的方向瞪了一眼。
太皇太后走了,王太后也呼地站了起来,道:“哀家喜欢清静,也先回去了!诸位尽兴,自爱惜身体!”她把后面几个字说得很慢。
……
两位重要的人物走了,宴会现场果然就没有了几近朝堂的气氛。
所有的方桌都被撤走,合并在墙边上变成了“鸡尾酒会的自助餐台。舞姬在殿内欢歌劲舞,气氛变得异常热闹,闹上一阵后,不仅舞姬不再作着本职,连一些王孙公子与翁主、宗室女间也竟公然调着情。虽没有过分之举,但是其开放程度也着实出乎了我对汉朝的认识。这画面,简直就是“纵情声色”这个词最恰当的诠释。
气氛高涨,各王孙公子、翁主也有搬了桌子,跳在上面劲舞的,这哪里是大汉朝,简直是法国宫廷嘛!安吉塔娜也被请上台,跳起炫目的乌孙舞蹈。
在这热烈光影中只有刘彻、韩嫣还有我,三个人的脸是平静的,刘彻在沉思,韩嫣和我都在凝望着安吉塔娜飘舞的衣裙和那无限的风姿绰约。
看那裙角飘着飘着,我的思絮便让我忘记了身处何地,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问题。
刘彻缘何对我这样厚待?对我引荐的人、对护送我的人,还有对我的“妻子”,也同样给了高规格的待遇。除源自那位真张骞在少时跟他的交情外,更多的原因是此时的他除了这种待遇方面的赏赐,他也给不了别的。凡是政治权力中心的东西他都没法涉足,朝堂上的重要官职、执行的权力他都没法做主,唯有赏赐是他可以自由决定的东西,刚赏给塔娜还有Pearl的那些虚衔就如同赏赐的附属品,既是虚的,那份量大些也无可厚非,还能打动人心。这些虚衔可以在宴会前由他自己正式说,而想给我个郎官令做做,便要在宴席上趁着祖母和母亲都在的时候一并争求意见,在得到首肯后,才能“明日早朝宣旨”。可见,不自在到何种地步,但是他还是能利用上这个机会。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祖母和母亲都不会拒绝给一个为宗室做出贡献的人一个官职,更何况这个官职并不是政治中心的“热门职位”,他是能安排一个自己人就安排一个,每个“政治缝隙”他都要钻进去。他早就计划好了接下来的重点,他清楚地知道母亲一定会因为我做了郎官令,就会把以往由韩嫣负责的内宫安全事务全交给更“靠得住”的我,而把韩嫣排挤出内廷,他更知道太皇太后会因此不满,便马上向其讨了个“上大夫”的职衔给韩嫣,这个职位看似虚衔,但是可以上朝堂,虚的也可以一步步变成实的,就看以后怎么操作了,他的亲信也一步步从内廷走向朝堂。这就是刘彻的“借力打力”,小小年纪,驭术很高啊。还有他重视西部边疆事务,也不是仅仅是个人的兴趣,他在政治的中心不是主角,就要在西部边远的地方多做做事情,西部事务大都是军务,对朝堂上的这两个女人在来说是弱项,她们不懂,也没兴趣,并且这位太后是现代人,她知道这个时期西也没发生过什么要紧的事情,亲女儿都嫁过去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她们若报着这种心态自然忽视了这个小小少年。刘彻会把自己的势力一点点从边疆包围回来,最终掌握整个政权。
而再看看这位“浪荡风流”的韩嫣,他怎会是个华而不实的纨裤子弟?早在王娡母子在永巷过着寒酸日子时,他对刘彻不离不弃,也不因日后的富贵而攀附。真张骞在后宫把自己卷入“黑暗旋窝”搭上性命时,他却能自保无事,我来了,他还劝我要小心少招惹出祸端,“离椒房殿远一点”,从未拿自己曾经的恩惠去跟中宫套近乎。他怎么会是一得宠就嚣张跋扈的人呢?他不仅是刘彻的真哥们儿,他的“浪逐金丸”就是刘彻的韬光养诲,也是他自己放的“烟雾”,烟雾里就是他和他的政治抱负。
我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夜光杯想喝上一口。久违了汉宫的美酒,尝一下吧!
忽然,有一只轻柔温暖的手,轻伏在我肩上,我怎么会忘了这手?这温度、这般温存都是我熟悉的。我一回头,是她,这极美的明眸,那满满的哀怨,一种恐惧从我背上爬上来,我不是在两年前陪她走过了山山水水,经历种种坎坷把她送到匈奴了吗?怎又回来了?只有她的手才会这样搭在我的肩上。我肩头的伤疼了起来,这疼痛上我醒了过来,不,不是她,是她的姐姐平阳公主。
“张骞见过公主!”
她轻轻一笑道:“如何这般惶恐?怕我不成?!”
我心想,怎么能不惶恐呢?你们全家都让我惶恐!
“让公主见笑了!”
“张骞,你跟我来,我母亲想见你,请你去太后殿一叙!”
我点了点头,拱手道:“愿随公主前往,有劳殿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走吧!
她一个人挑着一只漂亮的灯笼,沿着偏殿的甬道向椒房殿走去。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我的心晃如隔世,那黑夜里那影影绰绰的衣裙,似一缕幽魂在前面指引,指引我的心离我的真正的世界越来越远……
她到了太后殿围墙的一个小门处停了下来。也可能汉代宫廷的建筑风格都是差不多的,这里的格局很眼熟,当年,我刚刚穿越到汉代,在一个夜晚尾随当职的韩嫣溜到椒房殿,迷了路,也是停在这样的小路上,从这样的小门里出来一个粉衣宫女给我开门,Rachelle,多么让人难过的姑娘啊。
……
小门开了,又是一个粉衣的宫女出来开门,她轻轻向平阳公主拾了礼,公主迈进小门,并回头示意我跟上来。
我掀起长袍正准备迈过门槛儿,那宫女轻声道:“张骞,你回来了!”
咦,还有别的宫女认得出我吗?我定睛一看,在那幽幽灯火下,一张熟悉的脸……
我不犹得惊呼出来:“Rachelle!”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注:
1升堂拜母:在中国古代,虽说在礼是男权社会,但是在传统上又是个最敬母的社会。古代大族的家庭内部事务由主母掌管,叫做内堂,当然,这里的母指的是男性尊长的正妻,而非庶妻,内堂人员大多是女性以及未成年的男孩,是不能够常跟外界接触的。检验几个男人间的友谊是否以达到“异姓兄弟”的标准就是“升堂拜母”就是说,哥们儿之间已经关系好到进内堂见老娘的程度,那就如亲兄弟一般,绝对是靠得住了。例如:三国时的东吴政权,其许多重臣如周瑜、张昭、吕蒙、甘宁等与孙策、孙权兄弟都达到了“升堂拜母”境界,几近“异姓兄弟”,易中天先生称之为“兄弟连”。不仅如此,许多重臣之间还有姻亲关系,这也是该政权能够稳定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都是兄弟嘛,忠诚度高,一起做大事成功率也高。所以“升堂拜母”,常常用来表达朋友间的交情深度,也可以看作是主上对重要臣子的一种“待遇”。
2太主:皇帝的姑母。
3韩王信:这里的韩王信不是那位“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大将军“韩信”,他是原韩国宗室子弟,名叫“信”也是秦末汉初将领, 西汉初年被刘邦封为韩王,为区别于那位“韩信”,故称“韩王信”。后来,他投降匈奴,与汉军作战时被杀。据说,他投降匈奴事出有因,与高祖之间有误会,也有史料他说是被逼的,高祖也觉有愧于他。他的子孙很多都立有战功,所以作为弥补高祖对韩氏一族非常优待。韩嫣就是这位韩王信的后人。
4窘饥寒,逐金丸:史料上说,韩嫣因宠而富,钱太多,金子也多,他把金子分铸成小金球,在长安市中当弹球玩,一天遗失十余个,以致当时有坊间童谣说:“苦饥寒,逐金丸。”说的是贫家儿童紧随他的身后,看到金丸的落处就敢紧去抢拾,换了钱可以摆脱贫困。据说“遂金丸”的情景已成为长安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