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年味

原创  杨林道

    (作者简介:杨林道,原毕业于广西民大文学院,现任职于广西天等县信访局,闲暇之余喜欢用优美的文字记录、思索、感悟时代之下你我身边的日常,有思考更有洞见,有多篇文章在各类报刊及多个公众号上发表。)

 

      在记忆里,我小的时候,一年中最大的期待就是过年了。从小年节(腊月二十三)开始,就算是进入过节时间了。当天晚上,家家户户放鞭炮,叫做“送灶神”,晚餐都有好吃的,至少比平时更丰盛些。

        小年过后,人们逐渐放下其他活儿,而开始围绕着过年而忙碌了。在外上学及务工经商的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父母身边,开始过年共享天伦之乐。腊月二十四那天,各家各户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卫生清洁工作,把整个房屋、以及房前屋后的各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的各种东西物什,也都洗刷干净,准备清清爽爽地迎新年。同时,开始准备粽叶,洗好并晾干。亲戚间还互相帮忙杀猪宰羊等,那种氛围,很民俗、很热闹、很温馨。或许是那时的人们对过年总是充满着期待吧,所以弄得很隆重。

        到腊月二十七日,是包粽子的日子。我小的时候,由于糯米相对较贵,一年到头一般是比较难得吃上糯米做成的东西的,所以,粽子大多数人都是比较喜欢吃,而小孩更甚。当时,每到那一天,我就盼望着天快点黑,因为天黑了,就能吃上粽子了。如今粽子已经不算什么稀有了,想吃随时都可以吃,但腊月二十七日包粽子这个过年必有的环节还是在继续的,毕竟,那是过年的一个必有的仪式感。

      到大年三十,年味就真正进入高潮了。当天早上,各家各户都要打糍粑。糍粑吃起来软软糯糯、细腻柔韧,是南方大部分地区过年必吃的一种传统美食,我的家乡当然也不例外。

        首先将蒸好的糯米放在一个椭圆形的大石槽里,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分站两头,各拿一根一米多长、手臂粗的粑棒用力而有节奏地舂、捣(看起来很像是打榔舞在民间的真实还原),把蒸好的糯米尽可能地舂碎、捣细,刚开始舂起来还是比较轻松,慢慢地舂碎的糯米变得越来越黏稠了,舂起来就越来越费劲了。当捣到糯米全部成为了黏稠的粉末状之后,两个人再共同用粑棒把黏稠的糯米粉末浆从石槽里夹出来摊在桌子上,然后再分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再进行挤、捏、揉、压,然后,一个个漂亮好看的糍粑就一排排地展现在眼前了。拿着糍粑纂着拌有红砂糖的芝麻糊吃,哗,那种美味,已经让我流口水了。

        家家户户打糍粑正是过年最热闹的重头戏。一般近族亲的各家各户男女老少都会聚在一起打糍粑,一家一家地轮流去打,直到整个族亲每家都打完。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好不热闹,拉近了族亲的关系,融洽了感情。那种场景,从某种意义上说,做糍粑还在其次,整个族亲在一起融洽热闹才是最重要的。

        当整个近族亲每家都全部打完糍粑之后,一般都已经是中午了,大家再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闲聊一阵之后,就各回各家开始张罗着写对联贴年画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有成品的各种材质和款式精美的对联可以买,三十当天,父亲把红纸拿出来裁好,根据选好或拟好的春联字数折叠成若干个格,再开始写。由于父亲是当时小村子里为数不多会写毛笔字的人之一,所以他不仅写我们家的,也帮左右邻居们写,内容也大都是父亲在民俗书上选的。邻居们的脸上,洋溢着真挚而幸福的笑容,大家都感受到了那种过大年的满满仪式感。

      然后就开始杀鸡备年夜饭了。由于第二天即正月初一是不杀生的,而且至少有一只鸡从当晚起直到正月初二早上“开生”(一项民俗环节)要整只的放在供桌上供奉祖宗,再有当晚的年夜饭肯定也得吃鸡肉的,初一当天互相走亲访友肯定也吃鸡肉,所以大年三十当天杀鸡少的至少两只,较大的家庭或者亲戚朋友多的家庭杀四、五只不等。杀鸡这个环节一般也是全家人共同参与的,老人负责烧水,青壮年的负责抓鸡杀鸡拔毛处理内脏等,大一些的小孩一般主要是在旁边做个助手。活儿虽然不多,但毕竟是过年的一项重要环节,全家人共同参与就显得隆重而且仪式感十足,更显得亲情融洽,团结温馨。

        杀完鸡做好各种菜之后,就放一阵子的鞭炮,预示着隆重的年夜饭开始了。这当然是整个春节最正式、最有仪式感的一个环节。餐桌上各种美食丰富多彩,鸡鸭鱼羊肉,应有尽有,绝对是一个家庭一年中最丰盛、最有意义的晚餐。儿时我老家那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除夕当晚各户之间不允许互相窜门。所以年夜饭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吃,一家老小,围坐一桌,享受着丰盛的美食,共叙天伦,非常温馨。不互相窜门或许是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在里面,但客观上对每个家庭亲情的融洽温馨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一年之中唯有这个晚上,纯粹的一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老的小的,吃过年夜饭后,大家围着火炉,嗑瓜子,吃糖果,品茗茶,一起享受着一年一度的文化年夜饭——春节联欢晚会;同时,也可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闲聊,可以总结一年来的收获得失,展望下一年的美好愿景等等。除夕是过年最特殊、最神圣、最温馨的时段,合家团聚,围炉守岁,共度良宵,幸福融洽。

        一家人一起看春晚到当晚24时即大年初一的零时那一刻,家家户户就开始统一放鞭炮烟花了。这个时候就是真正的辞旧迎新,放鞭炮烟花一般总共持续半个小时左右,看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竞相美丽绽放,绚丽多彩、美仑美奂,是我记忆里一个非常重要的年味之一,那个夜空,实在太美了。

        放完鞭炮烟花,春晚也差不多结束了。忙碌、快乐了一天的人们,也就相继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醒起来就是大年初一,在日历上写上“春节”的,就是这一天了。一早起来,人们开始互相拜年,互相祝福,“恭喜发财”;大人们给小孩发压岁钱,祝“学习进步”;年轻人给长辈发红包,祝“健康长寿”;当然,也有长辈给晚辈发红包的,祝“工作顺利,生意兴隆”。一句句祝福声此起彼伏。

        在我小时候,我老家那个小村子的正中央,设有一个小学教学点,有两间教室,教室前面有两个水泥乒乓球台,还有一个比较简陋的篮球场。大年初一这天,这里绝对是全村子最热闹、最欢乐的地方了,除了一部分成年男子登门互相拜年在家里喝酒聊天之外,全村子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老年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小孩也在一起玩火柴炮等各种各样他们特有的游戏,妇女们一般主要是玩扑克拖拉机,而青少年则打篮球或乒乓球,各种欢呼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的海洋、欢乐的海洋。

      到大年初二,则是外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那天,每个已经出嫁的女儿,都带着孩子,挑着糍粑、粽子、沙糕、糖果及鸡肉等各种年货,回娘家,看看父母,陪陪老人,拉拉家常。小时候每到这天,我都跟着母亲去外婆家。到外婆家后,妈妈就立即忙着把带来的年货礼品进行张罗,一份一份地分好,然后拿着礼品到其他堂舅家先串门。叔伯兄弟各家都探访之后,就又回到外婆家。此时几个舅舅和几个大表哥早已在厨房里杀鸡宰鱼、烹煮佳肴,忙得不亦乐乎。母亲和小姨们则紧紧围坐在外婆身边,拉着外婆长满老茧的手,一个劲地问这问那,然后又向外婆“汇报”着各自的情况,间或又像小孩子一般向自己的妈妈撒娇……她们时而帮外婆修指甲、梳理头发,时而又到外婆房间用手摸摸被子褥子是否够厚够暖,母亲还剥着柑果,一瓣一瓣地递到外婆嘴边。至今每当想起这个场景,我仍能感受到其中的温馨。中午时分,一桌丰盛的饭菜终于弄好。此时,舅舅会先拿鸡腿给我们小孩子吃。过一会,在其他几个堂舅家的几个堂小姨也一起过来吃饭。由于人多,舅舅把两个饭桌并在一起,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享受丰盛的美食。母亲坐在外婆旁边,用筷子专门找那些鸡胸前肉夹给外婆,外婆则乐呵呵地慢慢地嚼。大家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好不热闹,其乐融融……

        外嫁女儿回娘家,一般是娘家的整个近族亲的叔伯兄弟各家都要去送年货且轮流到各家吃一餐饭的,所以,初二那天其实也是各家族已经出嫁的女儿的一年一度的大聚会、大聚餐,她们集中一起,一户一户的轮着去,每户都要走过。吃当然是吃不了那么多,除了第一家是真正的吃之外,接下来到各家各户走一遍主要是一种象征意义。但确实其乐融融,温馨快乐。一个家族的那么多个女儿,各个嫁到哪里都有,由于当时交通、通讯都较为落后,平时互相之间是很少见面的,也是很少得聊上一句的,基本上是一年也就这天可以很难得的见上一面了,家族姐妹之间好多的心里话,也就当天可以尽情地互相诉说了。她们一般都会滔滔不绝地说起小时候未出嫁前在娘家生活的一些有趣而快乐的往事,这些勾起了她们共同的美好回忆,画面很温馨……临近傍晚时分,她们就陆续返程了,而当中路途较为遥远的(当然,当时走一两个小时山路的,现在可能开车刚几分钟),一般都会在娘家住上一晚,晚上继续和自己的父母、亲兄弟姐妹继续团圆,互诉思念之情,回忆小时候的时光……

        后来,外婆不在了,但是此后的每个大年初二,母亲依然还是早早起来张罗,不过就是改称为去舅舅家了,仍然是带去最好的年货。渐渐地我明白,母亲之所以每次年初二都要回娘家,那是一份浓浓的爱,一份子女对父母的爱,孝敬的爱;那是一份情,一份浓浓的亲情,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时至今日,大年初二回娘家依然是整个过年期间一道温馨靓丽的风景线。

      记忆里的年味是快乐的,更是温馨的,是令人眷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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