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谁更疯狂

日了日

第二天清晨六点，美美准时醒来，进入APP，今天的日子是：花卉日！她对着客厅里的橡皮树拍了一张，配着点文字：这就是我家的摇钱树啊！大家帮忙摇起来！院子里很静，厨房里的动静很清晰，婆婆已经在做饭了，往常的这个时候，美美一定还在做梦，可现在她没一点睡意了，看看一旁的天儿，呼吸很均匀，肯定做着香甜的美梦，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洗漱完，才六点半，她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这对她来说就是无尽的煎熬，她想赶快通知那些好友们，让他们给自己投票，可六点多有点太早了吧！她现在很烦躁，干等下去太难受了，干脆到厨房帮起了婆婆。早饭后，公婆骑着电动车干活去了，美美把锅碗收拾好，领着天儿出门了。

麻将桌上，美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告诉你们一个好事，有一个软件，你们下载了就能挣钱，这个不是骗人的，我昨天亲自试过了，挣了五十块钱。”
“啥？美美你还没睡醒吗？”小丽摸了张五万，“给，红中，谁要？”
“边儿去！我可是为你们好才跟你们说的，换成别人我还不告诉呢！别不知好歹啊！”美美把手机上的APP打开，又把自己的得奖记录拿给麻友们看，她瞧了眼当前的排行榜，前几名居然高达好几十票了，她有点急了，这还了得，自己得麻利点了。
“真的假的啊！你可要小心点，唉，现在的骗子可是防不胜防啊！”阿琴提醒着美美，好像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似的。
“来吧，都交税吧，自摸啦。”英子接过众人递过来的两元钱，有钢镚有纸币，很是得意。
“喂，我说你们啊，能不能开点窍儿啊！我都把钱转到微信钱包里了，还骗啥呢骗！算了，你们不信拉倒，就当帮我个忙，行了吧？赶紧下载这个软件，然后给我投个票，等会儿一人一个雪糕，行不行？”美美连打麻将的心思都没了，她只想赶紧收集投票，越多越好。
“看把你急的，好像是真事儿一样！”坐在旁边钓鱼的蓉娟揶揄着。
“不管了，不管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吧，总之，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我现在就去买雪糕，蓉娟，你来玩吧。”美美说完就朝附近的小店里走去，众人看到如此异常的美美，心里多少有点嘀咕，这不像平时的美美啊！今天是鬼上身了，还是咋了？谁也搞不清楚，竟然这么大度地把位置让了出来，难倒她说的是真事？但天上掉馅饼，还砸到自己！这种事被无数的事实证明是不可能的，有无数的人抱着这样的幻想栽个大跟头，她们不敢相信，但看着美美反常的行为多少信了点。

美美把买来的雪糕分给麻友们，“怎么样？可以帮我了吧？”
“你今天有点奇怪，先说说你咋知道这个软件能挣钱呐？”小丽是真的好奇。
“你们知道，我叔叔家俩儿子吧！二儿子上完大学一直在外面工作，现在混得可了不得了，昨天就是他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有个软件可以挣钱，这个软件就是他朋友的，刚开始我也不信，跟你们现在这表情差不多，但是昨天晚上八点还真挣了五十块钱，我的天呐！我都惊呆了！就这么回事，明白了吧！”
“不用花一分钱？”
“不用，完全免费！也不会扣你的电话费，用无线网就行了。”
“行吧，雪糕都吃上了，帮你一下吧！”阿琴一边舔着雪糕一边说。
“手机上下载这个软件，”美美指导着几个麻友，“对，就是这个，下下来安装一下。”
一会儿工夫，美美的作品多了好几票，可这点票数远远不够，她现在只有十几票，离第十名差得远着呢！她也不玩麻将了，只管在哪儿坐着，挨个儿催昨天加上的那些好友，一圈走下来，票数达到四十多，又挤进了前二十名。麻友们看到美美沉浸在手机当中，甚是狐疑，既不大相信，又怕错过什么好处，进退维谷，也跟着没心情打麻将了，一个个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盯着美美。美美跟好友聊天的间隙，抬头看了一下，发现一圈人注视着自己，甚至连小孩都看着自己，有种坐在舞台中央的自豪感，她心里很爽快，脸上没表现出来。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不玩麻将了？”
“美美，你可别糊弄我们，你老实说，挣钱的事是不是真的呀！”小丽问道。
“我干嘛糊弄你们啊？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没事没事，票也给我投了，我不吵吵你们了，你们接着玩。”
“来，美美，我现在没事，你教教我咋弄。”坐在一旁钓鱼的丽秋说，她搬着小凳子坐到美美身边，后面的小男孩紧紧跟着她。
美美笑了笑，开始给丽秋讲解，昨天她就整明白了，这个软件本质是个日历软件，可以查看各种节日，可以设置节日提醒，还可以选择节日类别，有好多国家的，还有世界节日，像什么无烟日之类的好多好多，不过这个日历没什么意思，好玩的是投票排名，很简单，先看看每天是什么日子，再拍张相关的照片，可以写点文字也可以不写，直接发表就行了，至于照片是不是必须和日子相关，好像没什么影响，然后就是添加好友，让好友帮着投票，每天晚上八点截止投票，排名靠前的有奖金，前十名各一百，十一到二十名各五十，后面的就少多了。大致讲了一通，美美帮着丽秋发表了作品，又给她投了一票，现在丽秋排在第三百八十六名，她的好友只有美美，居然得了五十九票，排名十一，她看了看奖金规则，美美现在的排名可以拿二等奖，而她自己什么奖都没有，她有点不服气，开始向麻友们求票。其实，在美美给丽秋讲解的同时，这帮麻友个个都竖着耳朵，她们的手也没闲着，美美讲到哪儿，她们点到哪儿，这软件也就那么点功能，听完一遍基本都会玩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彼此索要着投票。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刚开始半信半疑，可三人又成虎，当得到多数人认可时，半信便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一开始自己就是坚决地否定，可真的有那么坚决吗？人心又像紧密挤在一起的玉米粒，一旦取下一颗，像是长了蚁穴的堤坝，不堪一击。说来说去，无非一个“利”字，否定你是为了避免自己失利，跟随你又是为了保证自己得利，美美当然不懂这个，她也懒得去思考这些，就像一群从草地上腾飞的鸽子，她不会是第一只起飞的鸽子，跟随，是最不费脑筋的事，是生活中的捷径，是绝大多数人都擅长的本领。像美美这样，只是在参与规律，而有些人，在利用规律。

下午三点多，一帮人又聚集起来，但她们已经不玩麻将了，因为有了比麻将更诱人的事儿，她们攀比着各自的票数，当然，美美毫无悬念地领跑着，可在总榜中，她已经跌落到三十多名了，而小丽，居然上升到四十多名。一方面她怕被小丽超过，另一方面她还想着进入前十名，没办法，只好继续催那些尚未投票的好友，还要再接再厉添加更多的好友，之前被过滤掉的QQ好友，比如小学同学中那些几乎没有交集的人，也成了她的张罗对象，她现在明白了竞争的激烈程度，任何潜在的投票都不能轻易放过，这是此刻她内心的真实写照。跟麻友待在一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需要主动去寻找潜在的投票了，五点多，美美离开，其他人也陆续离开。她开始走街串巷，见个熟人就宣传这款软件，时间越来越晚，村里的闲人越来越多，她用这种方式拉了不少票，七点多，她如愿进了前十名，暂时排在第八，七点四十，她被挤出前十，排在十一名，她看到小丽排在十八名，她有点讨厌小丽了，凭什么今天刚玩就进前二十了，她心里很不平衡，这时天儿又嚷嚷着回家，他大概是饿了，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做饭呢！公公婆婆已经在家里了，婆婆在厨房炒着菜，美美心里有些许愧疚，但随着墙壁上电子钟秒数的变动，全部心思都放在排名上了，千呼万唤，八点终于降临了，一阵彩带之后，又是个50！再看看第一名的票数，她有点绝望了，怎么搞的？竟然有一千多票！第十名也有四百多票，而她自己只有三百多票，排在第十五，再看看小丽，三百零几票排在第十九，尽管有点失望，但毕竟是二等奖，在数万人中排名第十五，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这么一想，她倒开心起来。

饭后，美美跟麻友们在“日了日”上群聊起来，她们分享着自己今天的战果，那些没吃到肉的麻友发誓明天要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人民币，她们早就忘了当初怀疑美美时的那份决然，她们已然是一群杀红了眼的母狼，都觉得一等奖应该是自己的，别人拿了就是偷了自己的，她们几乎集体失眠了，心里一直惦记着明天的杀伐，该找哪些人？哪些人可以找？一遍遍地搜刮，一遍遍地扩容，终于，她们发现了一个好友量产地：QQ群！短短两天时间里，无数的陌生人自发组织起来，他们成立了日了日投票小分队，把自己的二维码发到群里，权利和义务并存，大家纷纷扫描着迥异的二维码，美美也不例外，一个晚上，她的好友数量暴增到一千三。一宿没睡，她依然没有困意，早饭后她没有出门，天儿看着电视，她继续添加着好友，两眼已经黑了一圈，她越战越勇，一天很快过去了，八点，美美两眼通红，眼皮不停打着架，稍不留神就能睡着，她几乎要气晕过去了，自己奋斗了一天一夜，明明已经高达四千多票了，可排名却退到五十三，她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她盯着第一名的票数，二十四万八千多票，狗血啊！美美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她头晕目眩，睡了过去。十点多，美美老公回来了，他很胖，一米七的身高二百斤的重量，他不是黑社会，两只胳膊上各纹着一条眼睛王蛇，在外面跑车拉货很累，他现在急需饱饱地睡上一觉。从老妈手里领过天儿，被告知美美已经睡过去了，他走进西屋，美美在沙发上斜躺着，睡得很沉，叫了好几声都没醒，桌子上有凉水杯，他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在墙角找到凉席，放在地上往前一滚，又从卧室拿来枕头和毛巾被，往美美身上盖一条，把天儿放好，天儿早就眯瞪着眼了，基本上已经开始做梦了，关掉灯，他也躺下来，半分钟没过，屋里回荡起热闹的鼾声。

早上六点钟，美美准时醒来，她的气色好多了，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巾被，再看看地板上的大肉蛋，幸福的笑容在脸上铺展开来，可当她回想起昨天八点的尴尬时，又气恼起来，是啊！她的战斗还没结束呢，找到手机进入APP的好友榜，有点幸灾乐祸了，小丽是几百名之外，比自己差多了，其他麻友更是惨不忍睹，这下轻松多了，但她还是觉得这个软件没法玩了，太不公平了！正郁闷着呢，麻友群里有人说话了，她们讲好待会儿麻将桌上见。

上午八点多，美美她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她们一致认为这款软件太坑了，根本不给人拿奖的机会啊，之前好歹还能拿个二等奖，现在好了，连三等奖都摸不着，估计今天什么奖都没了，越来越乱，她们起先只是骂那些拿了大奖的人，之后连着软件公司的人也一并咒骂了，舒服归舒服，可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在大家恶语连弩时，小丽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没有带着孩子，只身一人，停下车，几乎是喘着气。
“姐妹们，听我说，咱们有救了，一款新软件，叫，‘天天节’，跟‘日了日’差不多，人很少，赶紧，快，下载去。”小丽坐在凳子上，见桌子上放了杯水，也不管是谁的，端起来就灌了一口。
一群人鸦雀无声，各自专注在小小的手机上，下载、安装、登录、发表，一气呵成，又互相添加了好友，再看看临时排名，她们竟然都在前二十名内，忙给了小丽一个赞叹的笑脸。
“你咋找到这个软件的？”蓉娟问。
小丽已经恢复平静了，“哎，我早上对着‘日了日’发愁，就想着会不会有类似的软件呢？到应用市场里找了找，果然有啊！而且下载量都是个位数，真的哎！当时我还想着上厕所，一高兴连那事儿都忘了！赶紧的，英子，你们家厕所没人吧？”
“啊！没人，都上地里干活了。”

‘天天节’这款软件是晚上九点截止投票，这下美美她们着实满足了一次，尽管最终排名她们当中没人进前十，但它的奖金比‘日了日’高了足足一倍，这群年轻妈妈们有两个得了一百元，三个五十的，剩下的都是二十元。反观‘日了日’，第一名的得票数已经达到百万了，第一百名也十几万，虽然获奖名额增加到两百个，但已经没有公平可言了，基本上被固定的一些人垄断了，当然，她们也猜到了，这款‘天天节’马上也会重蹈覆辙，但至少她们已经赚了一笔了，而且她们有了新思路，就是不停地在应用市场中寻找类似软件，她们觉得有一就有二，有一个类似的就会出现更多类似的软件，其实，这不仅是美美她们的想法，还有很多人想到了这点，结果就是，虽然又出现了不少类似软件，可美美她们一无所获，一旦软件市场有什么风吹草动，那群霸道的人像行军蚁一样横扫所有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