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南来北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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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期：故人。

我特喜欢江北的名字，但特讨厌他这个人。

我从小身体不好，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这简直是个灾难。男孩子们嫌我爬不上树翻不了墙，都不带着我玩，我拉下脸去找小姑娘，她们又嫌我撑得皮筋总是松，也不想带着我。

好吧。

所以我只好自己窝在家里看动画片，来来回回地把情节都记下了，我对动画片也失去了兴趣，就开始踮起脚去拿我爸书架上的书。起先看不懂，我就打开窗户把书放在窗边，听风把书吹得哗哗响，我很喜欢这个画面。后来慢慢看懂了故事，江北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记不清第一次见江北是多大，九岁？十岁？反正差不多是这样。可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出现在我家客厅，神气活现地冲我笑，“你好，我是江北。”

我看他笑得人畜无害，就也裂开嘴傻呵呵地说：“我叫程楠。”

我妈和多年未见的江北他妈到卧室唠嗑去了，我刚想表示礼貌地和江北聊上几句，丫，忽然变脸，猛得勾住我的脖子，又嘿嘿笑着，“你以后就是我小弟了，你得听我的。”

我愕然。那些年里古惑仔住在每个男孩心里，小男主都梦想着一路从尖沙咀提着刀砍到九龙，那年江北是十一还是十二来着？

江北搬到了我家隔壁。他肯带着我玩，倒不是他有多喜欢我，只不过别人不愿意追随他当他的小弟。好吧，我也不愿意。可迫于江北的威逼，我只好跟着他给他充场面。

他一个十几岁的人带着个十岁的小弟倒不嫌丢人，江北个子高高的，可是很瘦，所以看起来很没有威慑力，不过我知道他真的，怎么说呢，有文化地讲叫不羁。

江北的青春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那段时间里我很讨厌他，因为他总是拉着我到处跑，弄得我一天到晚鸡飞狗跳，躲他惹到的“仇家”，还要躲气急败坏的我爸妈。

乖孩子就这么被江北追着到处搞事情，啧啧。每次我皱着眉头叫江北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他总是一巴掌拍到我头上骂我怂，可我发现他会听我的话。

如果不是江北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可能所有人都会觉得江北才是那个小上两岁的弟弟。他鸡飞狗跳顽皮捣蛋，相比之下我要冷静得多。

我的冷静在十四岁那年用完了，那年江北十六。

那年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为了她我第一次把拳头打在别人脸上，然后那个被打的人叫来一堆人堵在校门口。我没被那些人打，因为有人报告了学校，那群人被赶走了，可是学校知道后处分什么的也免不了。我那时刚刚保送到重点高中，大概也不行了。

我没被那些人打，我被江北打了。那是江北第一次和我打架，认真地。他一言不发，拳头发狠地砸在我身上。他说：“我都没惹过这种事，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我那时候倔，我知道他替我急，却只是说：“不用你管。”

那天晚上我和江北在学校的草坪上扭打，他第一次没有和我一起走，而是鼻青脸肿地一个人回了家。我也一个人鼻青脸肿地坐在操场上，不争气地哭了半个小时。

我做好了被处分的准备，做好了当着全校人的面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的准备，也做好了因为这件事取消保送资格的准备，我没做好看江北念检讨的准备。为什么？！明明犯错的人是我，你凭什么替我认错！

他去找教导主任说那群人是来找他的，之前也是他惹到了他们，我只是因为和他一起回家才被牵连。江北从小就骂我怂，我确实怂，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

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从那件事后再也没有理过我。江北砸在我身上的拳头让我明白友情比爱情来得结实得多，可江北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我特喜欢江北的名字，特讨厌他这个人。我讨厌他自以为是，我讨厌他惹是生非，我讨厌他不辞而别，我讨厌他让我这么想念。

我妈说江北回了老家重庆，因为在我们这里受了处分基本就不能待在一个正常的高中了。那年寒假我跟到重庆，发现重庆有个地方叫江北嘴，有些名字就是一个故事，卡在喉里，山山水水一言难尽。

我站在那里哭得像个傻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我再也不会那么怂了，可你能回来吗？今天走，明天走，喝不完山城的酒。

今年春节我回家，发现客厅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神气活现地冲我笑。几年不见他变得好看了，我的眼睛有点湿。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