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423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他们一直嘲笑,说我所嫁之人,是这世上最大的接盘侠。
1
我叫软软,出生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夏天,一口四处漏光的浅浅的山洞里。
听母亲说,我的父亲貌似是位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妖,与母亲一见钟情,翻云覆雨之后便有了我。听母亲说,在我出生那天,父亲站在洞口,一直抬着头看着耀眼的太阳,也许是觉得太阳的光像舌头般撩人又柔软,就轻轻地跟母亲说“惠子,叫她软软吧,等她成年之后,我会来看她。”然后离开刚出生的我和母亲,从此消失了。
母亲独自抱着我,住到离山洞很近的一座村子里,安静的抚养我长大。在我过去的记忆中,母亲有一双温柔的手,软软的手指总爱轻轻拂着我的头发,每当我轻靠在母亲的膝上,太阳就会调皮的伸出舌头舔我的脸,它那撩人而柔软的光总能在我嘴角画上“咯咯咯”的笑。
然而,在我十三岁那年,突然有一天对着镜子施展出了幻术,幻化出的人像竟是位从未见过的绝色美人。我正欣喜的想向母亲显弄一番,谁料母亲大惊失色,身体颤抖地后退,碰翻了一桌热腾腾的饭食。她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命令我对天发誓说,永生永世不能用幻化之术。我那时非常不理解,但是并不想忤逆母亲,惹她生气,就再也没有幻化过。
可苍天弄人,我还不满十七岁,母亲的禁令还没有满四年,她就在一场大病中永远的离开了我。我未幻化的真身所拥有的,不过是无边无尽的空虚,山洞里关于抛妻弃女的父亲的幻象,阳光下苦了一辈子的母亲的碎影。
2
自母亲离世,我再也感觉不到阳光的舔舐,往日的那些撩人和柔软仿佛泡沫一般,还来不及触碰,就无声无息地碎了一地。孤独和黑暗一分一秒都不放过,日日夜夜撕扯着我,时间也仿佛彻底静止了,眼泪淌到地上都不再有回响。
我翻出家里仅有的几两银子,悲痛欲绝地离开了村子,来到了最繁华的京城。如果生活变得热闹非凡,那是不是时间不会再静止,母亲的身影也会在下一秒钟出现,重新回到我身边?那样,那个叫着母亲惠子的,那个称为父亲的人,会不会有一天再出现,去终结母亲漫长、寂寞的等待?京城的灯光荡漾旖旎,我用仅剩的银两换了一小壶女儿红。借着一些已经上头的酒劲,咬牙扯破周身的绝望空气,用尽力气将那酒瓶身子扔进了护城河,“咚”的一声落水声里,我忤逆了母亲的誓言,化了绝色幻象。
身无一技的我,开始利用绝色幻象缱绻于风流倜傥,又或是腰缠万贯的公子宿主们身边。我终于不再是软软的脸,终于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人的软软了。
可惜,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每次幻化最多撑一个月,一月一满就会回到真身。无奈之下,每个月底,在幻象消失之前,只好变着法子的玩消失,然后再换一个宿主以新幻象示人。久而久之,京城到处都流传着:每月都有位来历不明的绝色美人出现,一个月时必定浪迹江湖去了,或是回自己遥远的老家,或是为了修仙去远方拜师学艺,更离谱的是什么投海自尽之类的。更有离谱的说这些绝色美女们一定是妖怪幻化的,是为了吸走有名望家庭的后继之辈的精气,让整个名族灭亡。于是,公子哥们开始对美丽面孔非常恐慌,几年内竟然流行起,名门望族的公子只爱娶丑女的说法。
就在这种靠幻化骗吃骗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时,我遇到了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琴家公子,琴央。
3
那天,我新换的幻象已经过去十四日了,还没有找到宿主,百般无聊就在吃茶的小楼上听曲打发时光。一个稚气未泯的书童恭恭敬敬地站在我的面前,一摊手,手心捧着红艳的桃花笺,一行隽永小字: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小童接着说:这位姑娘,我家琴央公子让我给您送这笺,说想邀您到别院一叙。
得,新的宿主终于出现了。我心里窃喜,起身随着小童来到秦家府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金雕玉刻,气派恢弘,显赫万分。正心想着,这琴家果真如传说般,世代是帝王们的左膀右臂,府邸竟比的那些贝勒府也要逊色三分。
远远的,见到新宿主琴央一身华袍,站在院内摆弄弓箭,我正想像往常勾引那些公子哥一样,先摆个“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的娇态。还未施展,就猛地被他一箭射来,正中左腹。一瞬间,惊讶和剧痛涌上头脑,席卷了我的意识,我“啊“的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头蒙蒙的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窄昏暗的囚室,左腹被粗糙地包扎着,伤口却已痊愈。咦?我竟然还有如此异常的回复能力吗?正在我惊讶自己的新发现时,那个一身华袍的琴央,来到了我的面前。昏暗的烛光下,映衬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丝毫没有任何富贵娇养之态。他一双扁扁的嘴唇轻启:你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每月消失一次的人间绝色,我倒要看看,这次栽到我的手里,你到底是个何方妖怪?
我虽然幻化之术也算出神入化,但却一点保护能力都没有,心里十分害怕,赶紧可怜巴巴道:公子想必认错人了,我并非是每月都消失的人间绝色,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公子何必为难我呢?
琴央哈哈大笑说,你是不是那位人间绝色,一个月内必见分晓,若我认错了人,那你因我受了伤,大不了我就吃点亏,纳你这美人为妾,若我没有认错人,就要因抓住了可以幻化成绝色的妖怪而名震京城了,到时候把你卖上个高价供人参观玩赏,岂不有趣。说罢,琴央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4
从那之后的十五日时光里,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男仆被派到囚室,日夜盯守。偶然他在烛光下走过,我得以稍稍看看他的面容,竟是一双火红耀眼的眸子,无比精致地嵌在那秀气的脸蛋上,甚至比很多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可惜,这位素衣衫从未开口说话,也不正眼看我,除了端给我一日三餐外,跟我没有任何交集。虽然我们待在同一屋檐下,却像活在两个世界。
五日过去了,琴央突然吩咐素衣衫把给我的水全换成酒。我耐渴不过,只得每日饮酒。可是这酒极烈,哪怕喝上半杯都会晕上三四个时辰。就在又一次饮酒醒来之后,素衣衫突然开口对我说起了话。
“姑娘,我可以为你作幅画吗?做为交换,我会每天给你一些水喝。”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你愿意画就画吧,可这里连阳光都照不到,如此微弱的灯光也能作画吗?”
素衣衫没有吭声。
过了一天,他就在墙边找了块隐蔽处凿开了两处小孔,正好照在囚室里我的枕边和他常用的桌上,勉强也可以看清作画了。
接下来几日,我和素衣衫的对话大致如下:
“姑娘,可否借光照下你的鼻子?”
“姑娘,可否借光照下你的耳朵?”
“姑娘,可否借光照下你的手指?”
……
昏黄的灯光和墙上泻出来的两束光柱交相辉映,伴着素衣衫的画笔声,我常常陷入不可自拔的回忆。小时候母亲那双温柔的手和那撩人又柔软的阳光仿佛又回到了我的世界,我很开心,不觉之间,展开笑靥去迎母亲那双手……
慢慢的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做梦,那样甜蜜的梦却沾湿了我半个枕头,我竟在梦里开心的哭了?母亲啊,你可知道,软软好想你。
素衣衫开口:姑娘可是梦到了什么人?怎么哭成个泪人?
大概是仍留恋着梦境,又或是房间里的光线让我感到安宁,也可能是我觉得这次我必死无疑,竟鬼使神差般开口,自言自语对他讲起我的故事。他一直非常沉默的听我说着,有那样一刻,我甚至在想,能在死前对一块石头说说心里话,如此坦荡荡,真好。
又五日过去了,我一直等素衣衫向琴央告密,随时等待着一袭华袍带来的噩梦,但是始终没有消息。距离我幻化极限的日子只有一天了。素衣衫非常温柔地开了口。
“姑娘,说来也好笑,我虽了解了你,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为你的画写上名字?”
“竟这样快就画好了?”
“恩,快了。”
“我叫软软。”
5
离幻化回真身不到十个时辰了。我的心也微微有些紧张。
天色已晚,素衣衫端了晚饭过来。
“今天的晚饭吃着有些特别的味道呢?”
“恩,加了迷药。”
“什么?……”
话没说完,我已经意识模糊了。朦胧中,只感觉自己一直在匐在素衣衫背上,仿佛是由于奔跑,他的后背热热的,沁出了汗珠。忽觉得这男子身上的味道竟是如此好闻,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失去了意识。
待我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举目远望,连京城的影子都看不到。身边只有一幅卷起来的画,我打开一看,自己未幻化的模样跃然纸上,画中的我背靠一把巨大的七弦琴琴底,头发半掩着龙池处,那琴面嵌着的不是玉徽,而是寒冽的眼睛做成的徽子。那十三颗眼睛盯着画中的我,发出令人震撼的光芒。画的最左侧写着:“软软”,这是我听过的,世上最动听的名字。
他,竟然看到了我的真身。我抚着自己的脸,细想着他怎么会在那样短的时间画下我的真身,又是为何救了我而不现身?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素衣衫那张俊俏脸庞,他的画笔声,他的倾听,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看着自己的画像,心里满是浪漫和疑惑。
6
终于找到了新的镇子,距京城上千公里。思前想后之前的愚蠢,就找了镇子上最大一家青楼,以雅妓的身份掩盖幻化,这样每月幻化解除前就给青楼妈妈一笔银子,说是被恩客赎了身。这样过去些时日,倒也没惹得人怀疑,毕竟这种事在偌大的青楼也实在常见。
只是还一直挂心,那素衣衫既救了我,回去怎地交差?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莫不是他才是个妖怪?可更多的时间里,我竟在幻想着能想见到他,再看看他那火红的眸子,听听他温柔的说话。
又是那样一天,阳光异常耀眼。我正看着窗外发愣,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一身素衣衫的他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走进了青楼。我又惊又喜,咦,他怎么会来这里?
以我现在的面容,他大概只会觉得我美丽动人,断然不会想到我就是软软吧。青楼的妈妈随即为他招呼了几位窈窕姑娘作陪,我也在其中。
素衣衫挥袖放了一包钱袋在桌上,接触桌子的那一刻,钱袋沉沉的发出闷响。
“今日我为各位姑娘出一字谜,谁能答出来,便可拿走这一百两。”青楼姑娘们都雀跃吵闹着,喊着一定拿到这百两赏赐。
“欲随光潜去,苦无车马行。打一字。”
几个姑娘正在冥思苦想,青楼妈妈插话了,“是不是个‘软’字?”
众姑娘恍然大悟,“苦无车马行”这“欠车”不说的就是个“软”字嘛。
素衣衫笑着说,不错,正是我念念不忘的“软”。
妈妈得了银子,正笑得合不拢嘴,青楼姑娘们还在嗔怪道妈妈倚老欺负人,如此喧闹之景下,我的心却在那一刻被彻底击中了。和以前陪在那些公子哥旁逢场作戏,骗吃骗喝不同,这次,只听到他说了我的名字,我竟脸红心跳,身体触电般地想要靠近他。也许,哪怕只是远远的望着他,看着他那火红的眸子,我就既心动也安心。
莫不是,当真红鸾星动?
从那之后,素衣衫日日来这青楼,我分外殷勤,哪怕因着一副新皮囊也想委实想与他多处几日。
他一如往日温柔,待我极好,还许了青楼妈妈重金为我赎身。有时候,我不知该欣喜还是失望,该表现的像我的皮囊般欣喜还是像我的真身般颇为失望,百般纠结。
素衣衫,你可知道,我就是软软吗?
素衣衫,你不是说,“软软”是你听过的最动听的名字吗?
素衣衫,你不是说,我就是你念念不忘的“软”吗?
如今,你是认得我还是认不得我?如若认得,为何迟迟不相认?如若不认得,你竟要带另一副美皮囊走吗?
7
随着素衣衫走的一路上,我无时不刻在纠结,愁眉不展。这副皮囊,也没有几天就要消失了,到时候他发现我是软软,会怎么样呢?
素衣衫突然喂了一口饭到我嘴里,轻轻地问我,“我的仙女,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名字?”
“你是我喜欢的公子,无论你叫什么名字,那都将是世上最动听的名字。”我一度有些梗咽。
“软软,你真会讲情话。”
我一惊,“软软……?你在说什么?”他知道我是软软?我莫是不是听错了?
“软软,我们又见面了……哦,对了,我叫琴央。”
他那火红的眸子淹没在大片的黛绿瞳色里,我大惊失色,惊跳起来,却很快失去了意识。
素衣衫男子喂的饭菜,为何总是喜欢用迷药提味?
8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赤身露体的躺在琴府的囚室中,只有一床破旧的薄被勉强遮羞。阳光透过当初那个为了作画凿下的小洞滑了进来,滑出一条光绳牵引在我的鼻梁上。我还未料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单单凭自己的直觉,就已毛孔悚然。
顺着鼻梁上光绳的牵引,向那小洞看去,那洞口竟有一只瞪的浑圆的眼睛,目光凛冽,眸子竟像是把极寒之地的狂风钉死在瞳孔里,让人哪怕看上一眼都觉得冰冷,生生被逼得灵魂也要颤上一颤。
我吓得闭上双眼,突觉得那眼睛很像素衣衫送我的画中的眼徽,待重斗胆子想再细看那眼神时,却突然发现那眸子消失了。一时间,那画面在心里留下的震撼还未消失,头还因迷药的余味昏昏沉沉,竟然让我开始怀疑是否真的看到了那只眼。哎,难道常靠幻化骗人的我,也开始产生幻觉了吗?
遐想未息之时,门“吱扭”一声开了,素衣衫袭一身黛绿长袍踏入门来。这次竟然觉得他的眼睛,他的气质都有所不同。束发黑冠,黛绿长袍上没有一丝的点缀,脚上登了一双赤锻紫面小靴倒是格外显眼。其面容依然十分秀气,眼窝浅浅,眼波清澈见底,一对黛绿的瞳子柔在那荡漾的神色里,脆弱地仿佛这世间哪怕最温柔的风想一吻其面,瞳子就会碎了。
我下意识地掖了一下被角,衣不蔽体的羞涩和惊讶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软软,想我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我的心肝,你莫不是睡糊涂了?不是告诉过你,我是琴央嘛。”
“你……怎么会是琴央?你不是他的男仆吗?那个射我一箭的男子呢,他不是琴央吗?”
“美人,其实的你的真身长得倒也不错,虽然比不上幻化的女子倾国倾城,但也算是标致可人,配得上你软软的名字。”他说罢,就伸手过来抚我的脸颊。
我才意识自己的幻身已逝,现在不仅赤身裸体,一直想掩盖的真面容更是一览无余。
“哈哈哈,瞧你现在的神情,真是太让我兴奋了。那个射你一箭的人只不过是我的奴仆。你没想到吧,京城公子们好几个被你骗得死去活来,这才求我一定要抓住你这个会幻化的怪物。见到你的真身真不容易,软软,都说你这绝色美人最喜主动出击,没想到你竟对个男仆也如此不矜持,才几句情话而已,难不成,你竟被我扮的男仆迷住了吗?”
我又羞又怒,“琴央,你竟然骗我!你早就知道我会幻化,为什么陪我演戏,为我作画,再放了我,又去寻我,难道也是拿我寻开心吗?”
“放了你?切,我可从没有放了你!当初仅仅十日,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我倒要惩罚你,你差点害我在几个公子们面前颜面扫地。为你作画的可不是我,我才没这闲情逸致!”
琴央的一席话让我十分震惊,除了眸子的颜色,面前这个男子和为我作画的素衣衫长得一般无二,难道竟是不同的人吗?
突然,一双恶魔之手粗暴的掀开我避体的薄被,琴央猛地把我压在身下,我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