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痛苦?痛苦是不被我们接受的不可改变的事实。
因为心不在焉的下楼,我的脚扭伤了。按照医嘱,至少要在家休息6周,不能走动。
听到医生斩钉截铁的话,有种绝望涌上心头。
盼了许久的春终于来了,外面的玉兰已是含苞待放,如同一个个洁白的小鸽子蹲在树上,随时就能展翅高飞;梅花开得正好,远看就像是一片片璀璨的粉红云霞;淡黄色的结香也已在悄然中全部绽放,正是一片生机曼妙之时。原本想着要在之后的每个周末都去赏花,谁知这计划在瞬间便被拍得粉碎。更何况,不但工作的事情没有做完,朋友见面的约定也只能全部推掉。
所有安排好的计划与期待,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Part1——佛说:“诸行无常”,此话确是真理。
绝望之后,就是一阵深深的痛苦,不但是脚伤的疼痛,还有失去身体自由以及不得不打破一切原有计划的痛苦。
脑子里充斥着的都是:“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如果时间能倒流一下就好了”、“好可恶啊,接下来这些事情可怎么处理啊!”这些与客观真实截然相反的思绪。
在被这些思绪烦扰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终于意识到,正是因为我的念头皆与客观事实相反,所以痛苦才来的如此强烈。
原来,这痛苦正是源于我对客观结果的强烈抗拒,而抗拒的根本原因则是我对身体自由以及原有计划的深切执念。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终于进入了全然接纳的状态 - 接纳了自己必须要在家里静待6周的事实。
与此同时,心也进入了宁静之境。
Part2——“什么是痛苦?”
这个问题其实是最早困扰悉达多(即释迦牟尼佛祖)的问题,而佛教的本质就是对人类痛苦根源的探究以及解决方法的提出。所以,才有了佛家“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和“涅槃寂静”这四法印。佛教四法印极好的解释了痛苦的根源以及应对的方法,但想完全参悟它们却是十分不易。
于是,我只能去用自己的思考、阅读和经历给“痛苦”下一个定义:痛苦是不被我们接受的不可改变的事实。
如果是可以改变的事实,那就通过各种方法去努力改变它,改变的过程可能非常艰难,但改变之后就会倍感轻松。
但如果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呢?
我们面对的方式大致会有三种:抗拒、逃避和接纳。
“抗拒”就是我在脚伤后所做出第一反应,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它的结果就是产生痛苦。
“逃避”是刻意埋头于其他事情,不去想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这种方式可以延缓痛苦的发生,然而在你重新抬头的一刻,不可改变的事实依然耸立,再次面临选择:抗拒还是接纳。
而“接纳”,则如卡耐基在《人性的弱点》这本书里所写:“对必然的事轻快的承受,就像杨柳承受风雨,水接受一切容器,我们也要承受一切事实。”
这就是全然的接纳。
正如那句有名的话所说:“改变你能改变的,接受你不能改变的”。
Part3——《雪洞》这本关于喜马拉雅山上悟道历程的书里,讲了一个如何接纳身体痛苦的真实故事。
丹津•巴默,英国人,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青春年少时有过短暂的虚荣追求,但从二十一岁起便放下尘缘,前往印度,追随藏传佛教上师,成了一名比丘尼。后来,丹津•巴默便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雪洞闭关。她在海拔13,200尺的喜马拉雅山雪洞里,进行了长达十二年的独居。在漫长的雪洞闭关中,她遇到了一次严重的眼睛感染,剧痛无比,但她就坐在那里观察疼痛,她说:“疼痛就像是一首交响乐,那些鼓、喇叭、弦乐,仿佛不同种类的疼痛,在眼睛上面演奏。”这次眼痛整整持续了49天,后来不治而愈。
她用的方法就是全然的接纳,以及安静的观察。在此期间,她的内心没有升起恐惧和焦虑,有的只是全然的接纳,当全然接纳发生,痛苦就会转弱,她就有了安静观察疼痛的可能。
当然,对于身体痛苦的全然接纳,并不意味着在患病时不该求助专业医生;而是说,在身体遭遇疼痛的时候,我们的内心状态应该如何设置?
著名的心理咨询师武志红曾分享过他在读研期间患上抑郁症的事情,在我看来这也是非常经典的接纳痛苦并观察痛苦的例子。
他说在患上抑郁症的那两年里,他只得了一个学分,险些没能毕业,申请了延期一年才毕业。那段时间,他在北大校园里,两次被警察拦下来查看身份证,因为他总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他说,抑郁症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一口井里,井里很深,井底深不可测,不知道有什么玩意藏在井底,而井的上空,能看到阳光。所以本能上,应该是惧怕井里,使劲往上爬,也就是惧怕抑郁而试图追求快乐。但他在那段时间里却是相反,他干脆在井底里呆了两年,然后在某一天他忽然发现井底竟然有一扇门,打开门后,外面是丰盛的世界。于是他的抑郁症就这样自愈了。
所以后来,他说原来那么可怕的抑郁,竟然也可以通过接受它、让它流动,来获得疗愈。(注:有抑郁症的朋友不要随意尝试这种方法,武志红是因为有心理学基础所以用了这种方式,还是要去寻求心理医生的专业治疗)
正因为他自己有了这样一份独特的经历,他也提出了一种名为“让痛苦流动”的心理治疗方式。
托利在《当下的力量》一书中有过这样一段论述,“通常,当下所产生的痛苦都是对现状的抗拒,也就是无意识地去抗拒本相的某种形式。从思维的层面来说,这种抗拒以批判的形式存在。从情绪的层面来说,它又以负面情绪的形式显现。痛苦的程度取决于你对当下抗拒程度以及对思维的认同程度。”
多年前,我不小心摔伤了膝盖,当时我心急如焚的看了几位专家,然而都没得到真正有效的治疗。这个受伤的膝盖让我寝食不安,一个小小的屈体动作就能让它啪啪作响,有时站立一会还会觉得疼痛。那段日子,我每天想的都是:“为什么那么不小心?”、“那个用旅行箱把我绊倒的人怎么那么可恶?”、“我以后老了如果膝盖疼痛走不了路怎么办?”这些念头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周而复始,让我在那些日子里痛苦焦虑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史铁生说过的一句话 - “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然后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有残疾,因为每个人都有“不能”。既然人人都有残疾,我也早早就眼睛近视,不能清晰视物,早就已经“不能”,那现在又何必如此执念于自己的又一个“不能”呢?在想清此中道理后,我全然接纳了膝盖的伤,随后,痛苦退去。
在我们的一生中,病痛与“不能”从来都是避无可避。接纳它们,与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和平共处,接纳它们就是自己正常身体的一部分,痛苦就会退去。
痛苦一旦被我们接纳,就会转弱,甚至销声匿迹。对于身体上的痛苦,全然接纳能使痛苦减弱;对于精神上的痛苦,全然接纳能使痛苦减弱,甚至消失。因为痛苦就是这么一种因抗拒而愈加深重的力量,它遵循的规律是:愈对抗,愈痛苦;愈接纳,愈淡化。
就像我很喜爱的一首诗中所写:“我明黄熟透的安然,如一田稻穗,摇摆、或倒伏,但凭风。”(诗作者乔宁)
是的,但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