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墙上倒映着梧桐树的斑驳影子，云很少，人很多。来西安的第三天，扁桃体发炎，一个人窝在住处翻看老电影。
一直很喜欢《猜火车》的开头独白：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他妈的一个大电视，选择洗衣机，汽车，雷射唱机，电动开罐机，选择健康，低卡里路，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运动服和皮箱，选择一套他妈的三件套西装……选择DIY，在一个星期天早上，他妈的搞不清自己是谁，选择在沙发上看无聊透顶的节目，往口里塞垃圾食物，选择腐朽，由你精子造出取代你的自私小鬼，可以说是最无耻的事了。选择你的未来，你的生活。
可以说，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周末去哪儿玩，选择告白还是暗恋，白玫瑰还是红玫瑰，对还是错，秒回还是拉黑……我们每天都要进行无数次选择。
这些选择构成了我们的生活，情绪变成了春夏秋冬，四肢变成了ABCD，在白天黑夜的天平之间左右为难，焦虑不安，嘴里骂着生活是个大混蛋，为谋求生存又不得不服软，想一想，自己是真的怂。
我的叛逆期应该是从穿秋裤开始的。
以前，总是被大人追着赶着套上了秋裤，哭着嚷着穿它难受，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脱下来，现在呢，天一凉，就乖乖套上了秋裤，逛某宝找舍友要链接，自个挑选秋裤的样式。
我不知道这算是懂事，还是妥协，似乎，懂事是一群人的集体妥协，因为被大众接受，也就磊落光明。
不喜欢穿秋裤的，还有翟家界，他是我小时候玩玻璃球认识的，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在南京，一伙儿熟的不熟的人在一起喝酒聊天。
就像每个电影里都有个念白的人，而我，自动充当这个角色，记录下每个人的酒后真言。
翟家界，很早就没念书了，听说是爸爸生病去世，他妈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作为哥哥的他主动提出退学，其实，多半是他不喜欢念书，早就想跟着他三叔去广州收破烂，那段时间搞文明城市建设，收破烂很赚钱。
可能，是在收破烂时练就了好眼力，于是乎，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瞄上了陈萱，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两人总能碰到，一来二回就在一起了。平凡人的故事总是很简单，吃顿饭看场电影就解决了。
陈萱研究生即将毕业，算上高三复读两年，读了二十多年书，大概是真的把书念够了，所以在遇到翟家界时丝毫没有提书本上的东西，也刚好掩饰了他多年来的缺憾。
翟家界并非一直跟着三叔收破烂，在广州的第一个夏天，他攒钱买了一把吉他，有事没事就跑去屋顶瞎弹，叼着一根烟，以为很帅的样子，他长得的确挺帅，不过没我好看。他捯饬了一段时间，去了酒吧，刚好那天陈萱失恋。
陈萱从他嘴里夺过大彩，自顾自地抽起来，就这样，一根烟收拢了两颗心。
我一直觉得荷尔蒙的气息跟烟很相近，飘飘忽忽的，不清楚，四处氤氲，而爱情也是，在另一个人周围游荡，直到被点燃，两颗心也就分不开了。
那天，喝酒的还有一个高高的男生，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听说他在论坛小有名气，叫“雅痞”，跟隔壁学校的女生，因为期末考试出现教学事故，惹到了一起，在论坛上搞得风风火火。
骂来骂去，撕逼撕出了感情，周围人看得一脸懵逼。正式交往以后，两人反而收敛了，每天三安问候，一起上学回家一起打游戏，还养了一只叫“南北”的黑猫，女生很体贴，雅痞也变得温柔，虽然我觉得他是装的。
习惯可以装，但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
后来，因为异地还是分开了，买不起飞机票，就在微信上简单分手，女生心平气和，雅痞倒是偷偷哭过几次，明明两个人之间脆弱的全是假话，却还要假惺惺地维护关系。
为了忘掉她，雅痞开始疯狂地抽烟，换女朋友，和其他女生发生关系，爱得撕心，痛得裂肺，嘴上说着各凭本事做渣男，心里却还是忘不掉她。
每每此时，都会跑到天台去抽烟，就是当初女生抢过的那款香烟牌子，他曾打趣说，女朋友换过不少，这烟倒是舍不得换，我嗤之以鼻。
和雅痞一起抽烟的还有林茵茵，这个江苏女孩自从遇见了常春以后，也开始偷偷抽烟。
常春跟林茵茵，自从认识了以后，就没分开，林茵茵一直暗恋着常春，可常春并不在意，和一般的狗血电视剧情一样，常春总拿她当妹妹看，就是在那天喝醉了酒，一向矜持腼腆的林茵茵甩了一句：你妹呀，谁想当你妹啊，老子想当你女朋友。
林茵茵是月经式抽烟，大概是以毒攻毒吧，每次想常春想得睡不着的时候会从抽屉里掏出一根红酒爆，点上，裹着毛毯在阳台看远处的灯火。
其实做一个顺从内心的人很难。
改头像，改昵称，换屏保，换聊天背景，改文风，改穿衣搭配，换专业，换座位，改发型，改签火车，换心情，换交通工具，改喝百事可乐，改作业，换台，换女朋友，这些都不算改变世界的改变，真正的改变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改变没有想得那么难 也没说得那么容易，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变化了。
那次林茵茵喝醉，是常春送她回去的，原本以为他会留下照顾，后来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拿了一根桌上的红酒爆，那是他第一次抽烟。
故事结尾，常春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林茵茵留在南京，两个人最后连兄妹也没做成，那晚以后，两人没通过电话，在喝酒群里也很少说话。
几乎不发微博的林茵茵，在深夜发了一段话，熬夜写稿的我刚好看见：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千万不要难过，不是我不爱你了，也不是你错过我了，而是我终于有了勇气离开，但请你记得，在这之前，我真的有傻傻的等过。”
两个人的感情无非就是一根烟的事。
两情相悦的人，一起抽一起戒，深情地说，有些事不必一个晚上做完；而爱而不得的人，则是吸着对方的二手烟，却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着谁。
我发誓这样的酒会我再也不去了，明明不关我的事，却让我比当事人还难过。林茵茵的那条微博，天一亮就删掉了，我一个人走到阳台，半盒烟落在栏杆上，我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卧槽，真他妈难受。
掐灭了烟，再想想《猜火车》的开头独白，突然觉得，选择生活没什么难过，被你选择才最难逃脱，从来都没有很重要，只是偶尔被需要。
“你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吗？”
“来，借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