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邻老张,大名叫张长发,算是我半个亲同学。这亲同学怎么是半个,而且还说是算呢?
老张小时候和我并不是一个村子的人,他在我们下边的村子住,所以小学也不是在一个学校读的书,到了七年级时才成为了同班同学的。
那时张长发(不能叫老张了)很优秀,是班级的班长,老师眼里的红人。而我呢,只是个语文课代表,不在一个档次,但并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
到了八年级,我们转到镇上的中学,还是在一个班,张长发成了班里的团支书,我还是我的课代表。
那时,我们不住校,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往返四十里路,我们常常是一路欢笑一路歌,把学生生活过得饶有兴趣。
到了九年级下学期,学校分文理班,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文科。他又成了班长,这回我成了学习委员。我们俩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
高考那年春天,离考试还有三个月,我得了大叶肺炎住进了医院。住院半个月,回家后又休养半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是张长发来回给我从学校带复习题和资料,还格外多跑五里路,送到我家中。
东北的三月,乍暖还寒。每次看到张长发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我的内心十分感动。妈妈留他吃饭,每次他都推却不肯,同学之情能处到这个份上,可以看出他的品质和对朋友的真诚。
张长发人长得白净面皮,瘦溜的身材,按过去老话讲叫白面书生,学习好,又是班长,颇有女生缘。班里有个女生看好了他,主动给他写信,暗地里放进他的书桌里。
张长发收到了情书,没了主意,就把情书拿给我看,让我帮他出主意。由此可以看出我俩的关系了。
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咋办好,女生的父亲是乡里的干部,家庭地位明显不同,将来如果能考上大学和中专或许还有一拼,如果考不上大学,那就恐怕没戏了,女孩的家长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农业户的子女的。所以我给不出半点可以参考的建议。为此事他还真是费了些心思,那可是青春萌动的年华啊。
实际结果呢,女生不寻常的表现让班里坐在后面的男生们发现了,那封信没等张长发看到,倒是几个男生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然后又原封不动地放进了张长发的书包。等到张长发看到时,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
这下子可好了,一时班里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结果倒让张长发清醒了,写了一封信委婉地回绝了女孩。但此事却成了班里乃至毕业后一直延续多年的谈资。
高考结束,我们俩以全班第一第二的成绩名列全班榜首,却名落孙山,与大学无缘。我们都回村成了地球修理工。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从此见面的时候少了。
然而这份朋友缘还只是个开始。两年后,经人介绍张长发和我们村上的姑娘成了亲,女孩也是当年的同学。
一年后结了婚,结婚不久就搬到了我们村,又过了不久,买了我家房西邻居家的房子。好么,当年的同学这下子成了东西邻居,看我俩这缘分该有多厚。
做了邻居,接触得多了起来,有事没事我去他家或是他来我家,我渐渐地发现,张长发已经不是当年的张长发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扯皮。在一起闲聊时,话题不是女人就是酒,再不就是麻将、斗地主。我曾经为他写过一首诗:
邻家老张堪酒仙,一碟咸豆喝半天。
酒后话多车轮转,打牌不忘出老千。
不过抽归抽、喝归喝、耍归耍,该干还是干,从不懒惰。那年承包了村上的果园,离村子有五里多远,天天往返,不辞劳苦。老婆在家抚养孩子,果园里的剪枝、施肥、打药,总之,只要能干得过来的活都自己干,很少雇工。果子成熟期,就自己一人住在果园的小房子里,自己做饭。晚上没有电,就点根小蜡烛,有时候蛇都爬到了屋子里,那种困难换了我是绝对坚持不了的。那三年承包期,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后来,他有个小学同学在镇上承包了一家铝银浆加工厂,生意做得挺火,把他招去做车间主任,管理生产。老张是个勤快人,做事尽心,人品也好,干了半年,同学的父亲就让他去当会计兼管销售组。
销售做到了年底,同学放弃了承包,又到市里承包了一个更大的厂子。镇里让老张和原来的副厂长接手管理镇里的厂子,头一年效益不错,赚了钱,老张开始有些牛逼了,第二年销售额下滑,加上几个参与管理的人出现了矛盾。镇里决定把厂子转让个人。老张和另一个姓赵的买了下来。
这回是自己的生意了,老张和合伙人都非常用心,从生产到销售都不敢含糊,一年下来,在市场竞争十分激烈的情况下,收入还是非常可观。第二年延续了第一年的辉煌,第三年经营转向低迷,出现了不少拖欠货款现象,屡次催要不见效果,结果 要回了不少物品堆放在家里。
厂子不好干了,两个人分了物品,分了外边的欠条,合作到此结束。
这期间,我和老张见面比较少,他忙他的厂子,我上我的班,加上他常常出差,偶尔见面老张都是穿得衣着笔挺溜光水滑的,也就是打个招呼,说上几句笑话。我们也很少彼此串门了,各过各的日子,是我们相对疏远的一个时期。
有时候见面了,我会逗他:”张老板,你这常年跑在外面,没少玩女人吧?”
“靠,我哪敢啊,我就是动动嘴而已。”
“动动嘴就是亲上了呗,你有啥不敢,又不差钱!”
“家里一个母老虎,我要是那样,回来还不把我吃了!”
”你在外边搞,家里怎么会知道!”
“回家交不了公粮了,不就露馅了吗?”
老张说完,哈哈大笑。
放弃银粉厂后,老张又开过酒厂养过猪,虽然没挣到大钱,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冬天没事就每天喝点小酒,找几个人凑在一起打个小麻将,小日子过得也算挺滋润。这期间也经常找我过去玩牌,有时候电话过来喊一声:”快过来,三缺一啦!”我就屁颠屁颠地过去凑局。
有一回召唤我,我正在洗脚,老张等不及了,风风火火地亲自过来说请我,还不忘逗闷子:”我看看这王老师的脚有多大,怎么就洗不完了呢?难道比乐山大佛的脚还大?”
俗话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我挨到这样一个好玩分子,我这麻将是戒不了了,我的书法爱好只能是排在麻将后面了,往往都是打完八圈麻将回来后,才能安静地写上几笔,你说我这字进步得能快吗?
老张的老婆给生了仨千金,头些年很是不满意 ,也有些不服气,要不是计划生育管得严,非得生个小子不可。后来姑娘都长大了,一个个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心里就豁然了。后来姑娘找了婆家生了外孙,这给老张喜欢得恨不得含在嘴里,成天乐嗷嗷的。
这几年,我在外边打工,多年没着家,听说老张也离开了老家,老婆给女儿看孩子,他呢到一家烧烤店干零活。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能喝酒,烟还是不是和以前那样贫。
有时候做梦也会偶尔梦到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喝上几口小酒就兴奋得成了话唠,嘚啵嘚啵地没完没了。
这人啊年纪大了喜欢怀旧,我这不就想起了老张,吭哧吭哧写下这么多文字来,说说老张的过去,竟有些兴奋。
累了,不再往下写了,就此打住,最后说一声:祝愿老张,你在他乡要好好的!等有时间见了面,咱俩好好掐一壶!
2019.6.22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