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椴伢谭平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房中穿透过几分光,旭日初升,阳光下的颗粒尘埃四散飞舞着,地上的蝴蝶残骸被血迹泅染,已经僵硬多时。
踏过尸骸走来的人,提着一把剑,眉头微皱着,停在了魏烬身前。
“魏小爷。”
“……”魏烬抬起头,眼中茫然了片刻,才收回聚焦。“是你啊。”
莫易清蹲下身,递了颗药给他:“这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药。小芽儿杀了去伏击你的陶毅,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
魏烬脸色惨白,抓住了他的手:“别…别让他来…”
莫易清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小芽儿来,可小芽儿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
魏烬收回手,喃喃道:“那…是不是我死了…他就不会来了…”
莫易清扯了扯唇:“胡话,即便小芽儿不来,血刃也会找上他。这次任务来了不少高手,下了血本,你以为你死了就天下太平了?”
魏烬缩着身子,痛苦地揪着心口的衣服,已然方寸大乱。
“那怎么办?…我不能恢复内力,也不能见他…我怕我见到他会对他动手…”
莫易清扳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暂且先冷静一下。”
魏烬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莫易清看着他,蓦然开口。
“你也别太担心,月寻回来的时候,将守在附近的人都调回来了,起码在路上,小芽儿他们是安全的…起码暂时安全。”
“若是不能从小芽儿那里下手,我们不妨从我们这边下手。你知道坐镇在这儿的负责人是谁吗?是霍潭手下曾经的三把手,冯慈。”
若说这世间谁最恨温从戈,那便只有那帮当初以霍潭马首是瞻的人了,冯慈,便是其中之一。
这人的恶毒程度,可与霍潭相较高低,当年他意图不轨的时候,不慎被温从戈刺瞎了一只眼睛。
冯慈有多记恨温从戈?想也知道。
魏烬沉默了一下,冷静下来后,捏了捏眉心,将那粒解药拿在了手里。
“把我的剑留下,你先走,我去杀了冯慈。”
莫易清盯着他看了半天,问道:“几成胜算?”
魏烬垂下眼:“五成五,这次你赌不赌?”
莫易清蓦然笑起来:“赌了,不过我赌你九成胜算。”
晨光并不热烈,照射过林间缝隙,于地面留下斑驳碎影。
畅雪在前头引路,温从戈等人便将马散到山下,远远地吊在后头。凌知霜偏头看去,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与紧抿的唇,他不说话,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开心。
远远地,透过林间,空地上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座宅院。
温从戈微微眯眸,负手望去,只见宅院门口的石碑上,刻着谭平别院四个字。凌知霜刚想整队,就听见温从戈开了口。
“拦截一切传信,救援为主。”
凌知霜愣了愣,有些迟疑:“主子,你的意思是…不正面冲突吗?”
温从戈没有答话,这次对弈,血刃来势汹汹,他并不想再让他们送死。
他用指尖摩挲着腰际的刀柄,蓦然身动,那一身红衣的人,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运起轻功,跃上了谭平别院的墙头。
凌知霜扬首望着他,犹豫了下,还是下达了命令:“小九和阿篱带一队,绕后去找魏小爷,其他人,跟我支援主子。”
“是。”
谭平别院中,温从戈一出现,弓弩手便举弓箭对上了他的身影,数名剑士,阵前掠阵。他逆着光站在墙头,那艳丽的容貌匿在阴影之下,长刀缓缓出鞘,黑金刃锋纳入了阳光,不反颜色。
箭羽急发,温从戈脚步一点,跳了下去,俯身而行时如贴地低飞的鸟,衣袂飞扬。他扬手挽开刀花,砍落了几支箭羽,人已至剑阵之前。
剑士迅速抽剑而出,将他围在了阵中。
乌月寻立在主位,两人目光遥遥相对,片刻便挪移开来。
乌月寻装模作样地喊道:“你倒是真敢只身前来,动手,杀了他。”
温从戈扯了扯唇,剑锋飒然寒光,齐齐刺了过来,他脚步一点,身子跃起,脚下一踩剑刃聚集之地,横刀挥出一道锋芒,抹开了数道血花。
下一瞬,第二轮箭羽飞射,温从戈脚下使力一点,倒翻出了包围圈。
可就在躲避的空当,他的肩膀,赫然被一支凌厉箭矢射穿。他脚步一滞,却还是反手立刃身后挡下一箭,又回身将刀刃一挑,挑开几支箭甩手抛回去,刺中了几个弓箭手。
温从戈垂下眼,脸上的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落,那箭尖儿倒钩死死地卡进了皮肉里。他面无表情地掰断了箭身,将其随手丢在地上。
剑阵再度围困,这一次包围圈缩小了几分,剑花如银霜一般飞洒而过。温从戈运起内力熨贴在掌心,刀锋起落随势,翻卷生花。
而第三轮箭羽——自然来不及发出。
只因凌知霜已经带人潜入贴身,将房顶上的弓弩手抹了喉。正面打,他们或许差了些,但论暗杀,具是顶尖。
身为“领头”的乌月寻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却只负手站在原地没有出声,装没看见。
前院打得热闹,后院主房中,也正有一场好戏。
独目男子浑身无力,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他千防万防,步步为营,却没想到会败在这里。
“没想到叛徒竟然是你。”
“嗳,话不能这么说。”莫易清倒了杯茶水,抬手抿了一口,“同伴之间才配有背叛二字,可我们,是敌人。”
冯慈咬牙道:“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为心上人报仇的罢了。”莫易清轻轻笑着,“这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你瞧,这不就来索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怎么样?”
捧在心尖儿尖儿上的人,怎么能白白吃那么多苦呢?总要讨些利息的,不是么?
门扉开启,魏烬拖着长剑,站到了两人面前,他颊上有血珠垂落,身上亦带着血腥味,衣物破损,看不出伤了哪儿。
看到冯慈的那一刻,魏烬终于知道莫易清为什么那么自信他有九成胜算了。
对付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若说没有十成十胜算,都算丢人。
莫易清打量着他,挑了挑眉:“怎么搞得这般狼狈?”
“杀了几只小蚂蚁。”魏烬抬起手,剑刃直指冯慈,“一别十五年,慈叔,好久不见啊。”
莫易清看着魏烬执剑微抖的手,轻轻皱了皱眉,终究是没说什么。
而冯慈看着他那张脸,一时失了神:“是你…”
魏烬勾唇笑了笑:“是我,以前的账,我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扬手剑刃横挥,寒光一闪而过,他斩落了冯慈的头颅,转腕收了剑。
莫易清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动手说一声,血溅我身上怎么办?小暖儿不喜欢我了你赔啊?”
“这时候还抖机灵?”
“好好好,我不说了。”莫易清看向他,“你伤得很重?”
魏烬看了他一眼:“在路上截了几个高手,有点难缠而已。我还看到小孩儿的人了,你不打算见见他吗?”
“不了,事情还没完呢。”莫易清站起身,歪头笑得温雅,“你打我一掌?不然我回去不好交代。”
“我现在打你一掌,以后小孩儿那里我就不好交代了。”
莫易清凑近他,啧了一声:“果然啊,你被他吃得死死的。”
魏烬挑眉:“还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莫易清直起身,“用完了就丢,真没良心。”
魏烬黑了脸,他朗朗笑着,起身从后窗离开。莫易清一走,魏烬终于不用强撑,身子踉跄退后了两步,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
对付霍潭残剩的高手,就算是魏烬也并不轻松,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就只能以血还血。
魏烬的身体本就处于虚弱状态,在来这儿见莫易清之前,他被一剑穿透了胸口,右臂亦是受了些损伤。
还能站在这儿,纯粹就是在死撑。
魏烬喘了片刻,正要撑着力气离开,门再度被人推开,他警惕地握住了剑,却听到了书九满是惊喜的声音。
“魏小爷,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我刚才看错了人呢!”
书九兴奋地说着,就来拽魏烬的手腕,直接把人往前院拖去。魏烬身子僵硬,几次想要抽手,都被书九抓得更紧,那看着瘦弱无害的人,力道竟然大得惊人,根本不容挣脱。
魏烬无声叹气,有些事,果然还是逃不过么?
前院的打斗,已渐至尾声。剑阵在温从戈不要命的攻击下破不成形,温从戈如不知疲倦地杀人机器,扬手起落间,便收割一条人命。红衣染血愈加红烈,现如今,连他的衣角都垂着血。
自然有他的,也有对手的。
“主子小心!!”
凌知霜的声音传入温从戈的耳朵里,他没有回头,只麻木地抬刀,杀掉最后一个剑士。
剧痛没有如约而至时,他缓缓转过了身。
入目所及,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如岸背影——那是他的爱人。
偷袭的人,被魏烬一剑刺入了心脏,那人的剑锋距离很近,以至于魏烬的眼尾划开了一道伤,血涔涔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
魏烬的心跳,几乎如擂鼓一般。他被书九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温从戈要受伤的画面。
那一瞬间,路识香对他造成的影响被忽略殆尽,他的行动再度快过了脑子拦住了偷袭。
还好,赶得及…他没受伤…
温从戈愣愣地望着,魏烬不在时的所有佯装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至此,整个别院已经没有了敌人。
胜利的喜悦之情还没来得及蔓延,凌知霜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魏烬脑子里几乎如本能的指令,让他豁然转身,手上卡着温从戈的脖颈,将人直接摁在了几步开外的墙壁上。
温从戈本就有内伤,被那力道撞得脊背生疼,闷哼一声儿,吐出了一口血。血顺着他的唇畔滑落下巴,滴落在魏烬手上,又蜿蜒落下。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任谁也没想到,魏烬会对温从戈出手。
耳畔的赤蛇吐出信子,抬起了头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温从戈自然不可能对它下达命令,只眯着眼睛望着眼前双目赤红的人。不知他吃了多少苦,他又怎么忍心苛责?
在窒息之下,温从戈艰难地抬起了手,抚了抚身前人的发丝。
“…你…疼不疼…?”
魏烬一下子回过神,触及到手上的血迹时瞳孔一缩,颤抖着手遏制着动作,松开了掌下纤弱的脖颈。
那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青紫掐痕,足见其方才的力道有多大。
一边是不能伤害温从戈的理智,一边是路识香的影响在肆虐叫嚣着,两厢拉扯,让魏烬头痛到了极致。他痛苦地捂着头弓下了身子,磅礴的内力在他体内不安分地窜动着。
乌月寻最先反应过来,几步到了魏烬身边,扬手一个利落地手刀,打晕了魏烬。
温从戈伸出手,接住了他前倾的身子,将人抱在了怀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