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过小年

散文：过小年

文/余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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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人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新县在河南省最南端，不过冬至，但过小年与中原保持一致。信阳人自称“豫风楚韵”，但最有楚韵的莫过于新县，因为新县有一部分土地是从湖北省划过来的。

新县古属河南省光州光山县，1932年设县后与光山、商城、罗山三县相邻，又与湖北省麻城、红安、大悟三县相邻。湖北省几乎都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只有大悟县北部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因为大悟县北部是从罗山县划过去的。

河南与湖北历史上以大别山江淮分水岭为界。在淮河上游，中国南北的实际分界线是大别山，而非淮河。——这是从气候与风俗上来说的。不过，中国历史上两个南北分治的时期——南北朝、宋金——基本上是以淮河为界的。但是在元朝大一统并设行省之后，南北的分界线其实就是江淮岭了。

信阳地区的楚韵始于公元前688年楚国灭掉申国，史称“楚风北渐”。但是往更早追溯，新石器时期湖北屈家岭文化已北渐到信南，与信北的龙山文化相互融合，使得被夏商王国称为淮夷、黄夷的淮上文化具有一种杂交糅合的特征，五千年来一向如此。

只不过具体到过小年这一风俗上，清朝初期自江西移民光州而来的居民——占当时光州人口的绝大多数——还是被同化了，时至今日口音上仍然接近鄱阳湖、九江一带。

元朝统治者在政治统治上划分的南人、北人（汉人），或许正是中国南北过小年不同日的可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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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土生土长的宗教信仰，最早由祖先崇拜形成图腾，图腾合一后，有了国家及大一统政权。除统治者有权祭祀天地山川外，百姓人家只能供奉祖先和“五祀”。五祀指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溜神。早期户族合住，一门多户，共用一井，五服以内合称“门上的”，故门神之外另有户神。后来门户合一，门神、户神统称门神。中溜神本为宅基神，后演化为土地神，有些地区仍保留着宅神。

汉代以后，不论道教如何产生、发展，佛教如何传入并中国化，门神、井神、灶神、土地神仍然是中国民间最本位的神。时至今日，贴门神、给井神送灯从未间断、中止，灶神、土地神更是享有各自的牌位。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农村每家每户的中堂上都有一个供桌，也称香桌，是供奉祖先和上香的尊重之地。刚学会爬行、屎尿尚不能禁的婴幼儿也是不允许在供桌前拉屎拉尿的，怕亵渎了祖先。农村家庭最干净的地方，除了饭桌就是供桌，而饭桌通常就在堂屋供桌下方，每天要用鸡毛掸子清洁，堂屋的地面每天也得打扫。为了防止供桌上落灰，不少人家还要在供桌上方神位之上加装一遮篷——防止扬尘掉落在供碗上。

供桌上供的是“祖宗昭穆神位”，为木刻的牌子或大书的七尺条幅。神位条幅通常配以一副对联，写得是“宝鼎呈祥香结彩，银台报喜烛生花（辉）”。宝鼎就是香炉，银台就是烛台或灯盏。

祖宗神位条幅对联的两侧，分别供的是“福禄寿喜”和“东厨司命”。也有把“福禄寿喜”写作“福禄财喜”的，可能财神比寿星更重要。“东厨司命”即灶王神。讲究的人家，还在厨房为灶王神立一神龛。灶王神通常是灶王爷一个人，有时也有灶王奶奶。

供桌正下方有一神龛，供奉“长生土地之位”。因为土地神是居地下的，要接地气，不能供得太高。南方如广东的农村，似乎更敬重土地神，不仅每个村庄都有土地庙，每户人家的门口也都供有宅神和土地神。宅神和土地神最初就是中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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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小年是与送灶王神上天的传说联系在一起的，全国各地皆然。传说是神话传话，中国的神话都是人话，神鬼都是人变成的，所以神鬼也就有人情味。传说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用糖祭祀灶王爷，让他“嘴甜”，以便“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我的家乡却是用豆腐祭祀灶王爷的。可能是没有麦芽糖，用豆腐做了替代品。说来也是可怜，很少有人家用鱼肉祭祀灶王爷的。到过小年这天，农村的杀年猪几乎都已经结束了，鱼塘的鱼也都已经打捞起来的，不是没有鱼肉。不过，更可怜的却是门神、井神和土地神。对门神基本上没有任何供奉；对井神不过每年送一盏灯，更诚心的人家烧几张纸；土地神虽有纸钱，但供桌上的美食一定是他够不着的，但好歹有土地庙。

每回供桌前烧纸，纸钱都会分做三份，中间最大一堆是烧给祖先的——我不知道有没有分给土地神一些，两侧各一小堆是烧给福禄寿喜神和灶王神的。依据推测——根据供桌上食品和酒水摆放的位置及祭祀者的心愿——平常祭祖时酒食都是没有灶王神和福禄寿喜神什么份子的。

无论对灶王爷恭不恭敬，各家的厨房一律设在房屋的东侧，对应“东厨司命”之名。农村的房子，大抵是坐北朝南或坐西朝东的，厨房也就容易设在东侧。父亲与爷爷分家时，买来的房子在巷子南侧，因此大门是朝北的，但正屋的建造却是朝东。因此，那厨房若依正屋来说是位在东侧，依大门来说却是位在西侧，不几年家里发生了不幸，父亲遂把厨房移到了正屋的东侧和大门的东南。

家里人除了奶奶非常迷信之外，读过十年书常将“按唯心的说法”挂在嘴上的爷爷似乎是不迷信的，只读过一年半书的父亲似乎也是不迷信的。爷爷与父亲的区别，爷爷非常重视祭祀，父亲却不。爷爷家供桌上的“银台”，是两盏要用买来灯芯的气死风灯，是专用的，亮度比普通小煤油灯要亮很多。爷爷过七月半节会有祭祀，父亲不会；父亲的供桌上，似乎并没有东厨司命、福禄寿喜和长生土地的神位，奇怪父亲烧纸还要烧三堆。

姥爷是烧窑匠，他烧过一些小狮子的烛台，送给我家一对，狮头上有一个孔，专门用来插一种长竿的大红蜡烛，那是比爷爷的气死风灯还要亮的蜡烛，可是没有气死风灯烧的长久。——除夕和元宵夜，“银台”是要点通宵的。

我一直不知道“东厨司命”是什么意思，等到我成家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烧过香了，过大年连祖宗都不祭祀了，还谈什么过小年祭灶王爷。

家乡有过小年“打扬尘”的习俗，也就是一场大扫除活动，唯有这个传统被我继承下来。

2022.1.25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