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二)

我家冬天常吃面食。

吃包子,要猪肉酸菜馅的,猪肉要多于酸菜。北方都是发面包子,头天晚上把备好的面团密封放到暖炕上,第二天早上就发好了,用指关节一戳一个坑。馅料是我奶一早就调好的,用铝盆装着,满满当当的。往面板上一放,把面粉都吹开了,盆下面出来干净的小边。

面团搓成一个长条,揪出大小均匀的疙瘩往面粉上一扑,就能做面皮了。我奶做面皮很快,用擀面杖随便擀两下,用手一拉一扯就好了,包出来的包子比我费心费力弄出来的要漂亮得多。

入锅去蒸,白气氤氲了整个厨房,屋里全是面的味道。包子蒸好了能堆满一个大盆,冒着白气热腾腾的被我爷端上桌。

碗里放醋和辣椒油,我爷还乐意往里倒点酱油。包子先咬一口再蘸料,发面里吸满了醋和辣椒油,咬进去满嘴的肉香和酸菜香,我一顿能吃五六个,跟着包子吃下去半碗醋,嘴唇都发白。

吃饼,发面饼和油饼我都爱吃。我奶有糖尿病,不吃带糖的,做了就是给我和我爷吃。我奶做的发面饼极软,吃它牙不费力,里面如果放了糖,从第一口到最后一口保证吃不到一颗糖粒,全都化在饼里了。油饼也好吃,饼边脆,里面又软又韧,咬进去满嘴油香。

吃饼配菜也有讲究,青椒炒肉固然好吃,但是拿来当配菜就太干,吃到最后喝一肚子水,胃就会胀得不舒服。酸菜炖粉条就很好,放肥肉也不腻,配什么饼都好吃。酸菜夹一筷子放嘴里总裹着一口汁,盛碗里呼噜呼噜几口就下去了。鸡蛋汤也好,随便的什么菜下进去,管它是柿子还是土豆,煮出来喝都极鲜,倒几滴香油,上桌先喝完一碗汤。

吃馄饨,皮里皮外都放很多的香菜,除此之外就是肉和调料,别的不要。面皮很软,用嘴巴一抿就掉。吃的时候先咬破一个口,让汤灌进馄饨里面,吸溜着吃,等馄饨吃完,汤也就剩个底了。

这三样冬天吃最好,热气蒸得油光满面,能吃出一身汗,不管多冷都热了。

高三的时候,冬天晚课请假补课的日子,总是很苦的。看着被月光打的散着寒气的雪壳,发着悠悠的冷光。书包里可能是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可能是黄冈真题,混着思绪沉甸甸的一大团,捆在肩上。脑海里还是回荡着“sin,cos,tan……”

这个时候,就应该冲进一家牛肉饭馆,推开厚重的东北棉门帘,热气嘭的一下扑在身上。把帽子和沉重的棉袄脱下来,搓搓僵冷的手,靠在暖气旁,庄重又急迫的翻开菜单。对了,还可以和老板家才学会走路的小孩打个招呼,她肉乎乎的小脸蛋也可以捏一捏。菜单是一张塑料包的硬纸壳,不大美观,但价钱总是可观的:牛肉饭14块、辣白菜炒饭8块、卤肉饭13块、照烧鸡腿饭12块、咖喱鸡肉饭12块、蔬菜寿司10块……”困顿的时候,总是想吃顿好的。14块的牛肉饭就刚好熨帖住疲倦的皱褶,把所有的困意都抚平,而且来牛肉饭馆,一定要吃个牛肉饭。等待的时候,自己拿好消毒柜的碗筷,再拿一瓶橙子味的大窑,插上吸管慢慢嘬。大冬天的热饭配冰镇饮料,才痛快。

大碗牛肉饭

等老板娘勤快麻利的端上来饭,你就会看见,浓油赤酱的牛肉,是薄薄的土褐色大片,层次分明铺陈在饭上,颇有“小山重叠金明灭”之感,上面白色的芝麻也如山间白鹤,颇具韵味。先奢侈的吃一大片,细细咀嚼牛五花的丰腴油润,唇齿留香。再加一枚一块钱的溏心煎蛋,圆溜溜的卧在白米饭上打鼾,等着你啪的一下,把它的美梦戳破,流淌出金黄灿烂的蛋心,这才是真正的解压神器。可以细细品尝,方寸间的软嫩与绵密。也可以粗野暴力,夹碎圆润的“白金”,搅细致、和均匀、拌散落,让蛋香雨露均沾。有诗曰“远看江流云初淡,不如一碗牛肉饭。”“又见江河颓不流,溏心煎蛋黄呦呦。”点睛之笔莫过于舒展着的油菜心,脆嫩爽口,它可不仅仅是配菜。等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用翠绿擦拭掉碗壁的白饭,携手“浓油赤酱”和“白金”,缓缓送入口中。手稳、碗空、心暖。再咂摸完最后瓶底的饮料,打个嗝,可就再不怕那折煞人的风雪,径自寻我那难以捉摸的未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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