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谷子

虽说是夏天,在乡下,早晨还是凉悠悠的,略微有点冷。我穿着高中时代的校服,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两只白色蛇皮口袋,走在铺满碎石的空旷的马路上。马路边的稻田,由于大天干,使得地面起块儿,横竖都是裂缝,像树皮剥落那般;谷子长得郁郁葱葱,但是谷粒并不饱满;那条早已干枯的小河,像一条死蛇的骨架。趁着凉快,村民上下地干活;而我,刚从学校回到农村,无事可做,母亲叫我去奶奶家背谷子。

 “海春,大清早,背个背篓,走哪里去?”村里的泥水匠,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同姓的姑姑,出去做工,见我身上背着背篓,往村外走,因此问道。

去沙坝爷爷家背谷子。” 我回答。    “那你后头慢慢来,我们先去了。”姑姑转过头来,说道。    “嗯,你们先去。”我继续走我的路。    前面有一片乱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头,杂乱无章地堆一块。有些坟头已经平了,这是因为村里有些人家一家老小都出去打工,坟没有人管:有些坟头崭新,那是去年才堆起来的。路过那段路,我有点害怕,尽管我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但还是小心为妙。

“海春,走哪里去?”我低着走路,不知到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句浑厚而低沉的询问,我猝不及防,吓得身体向后倾一下,差点跌倒在地,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

“是哪个在喊我?”我对着那片绿油油的包谷地大声喊道。

“我,满仓,包谷林子里!”他说着,一面遥动身旁的包谷。我顺着动的地方看去。满仓从包谷林子中,探出他那大而黑的脑袋来,嘴里含着烟斗,烟斗冒着白烟。

“我去沙坝背谷子,你在这里整哪样啊?”我问道。

“我能整哪样?”他淡淡答道。“你怕像你们这些大学生那样,学点知识装在脑壳头,以后出来找大钱。我们在农村就只能干农活,孩子读书狗屁不当,再苦再累,日子也没得哪样盼头。”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还是你们这些读书郎安逸,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太阳晒不到。”

“你要是这样说,我不爱听了。在农村,又有哪家日子好过,这老话说的好,一颗粮食十滴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读书也不容易,学费一年几千几千地交,生活费一个月几大百,钱花起来像口渴喝水那样,一下子就没了。”我顿了顿,关怀地问道:“包谷今年好不?看起来没得哪样搞头,天又旱,野猪又拱。”我模仿村里那些老头子那样说话,尽量在感情上与他拉近距离。

“有哪样搞头啊!读书才有搞头!”他不咸不淡说道,他想恭维我,又不想体现出那种在我这个大学生面前,心低油然而生的卑微。“我水井湾的包谷,让野猪都拱完了;你们的包谷也被拱差不多了,我昨天才去看过。”

“我们家包谷早就被拱了,回家那天我就听说了。退耕还林树长起来了,庄稼遭殃了。听他们说,前不久,贵武在河沟里,打死三头野猪崽,有这回事没?”我好奇地问道。

“他运气好,看到一群野猪崽,打死三头,一头有二十几斤重,拿回来得好几顿肉吃。”他漫不经心说道,同时从包谷林子里来到马路上,坐在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他示意我也坐下来。他把竹根子烟斗在解放鞋上敲了几下,掏出用装食盐的塑料包制成的烟包,用那双擀棒似的手,把旱烟捏碎,重新装好,用煤油打火机点燃,然后大口大口吸起来,不时大口大口朝地吐清口水。这个老烟鬼,由于常年抽烟,牙齿已经被熏得如同锅底,看起来特恶心,他却不看重这点,常常裂开嘴笑,把那口黑牙故意展现出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顽童。    “去爷爷家背谷子吧,你们家的谷子放在他们那里?”

“嗯,你是知道的,外面的田离爷爷家近,方便,收谷子的时候就在他们家晒干,然后一直没有背回来;放在那里两三年了。”

“你们不差粮食吃,陈谷子都还有,这大天干的,今年谷子没得哪样收成,来年要去偷抢。”

“你讲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不是一样,就剩那几包了。大坨那些田,水早就干了,秧苗像枯草一样,一点就着。”

“我们的田还不是一样,隔你家田一条田垄,你们家的田一干,我们家的田也要跟着干。狗日的,迟早老百姓要被饿死。”

“不得饿死,这个你不用担心,要真到那天,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我装着什么很懂的样子,郑重地答道。

“饿死就饿死,种粮食的人饿死了,那些当官的也要跟着饿死。”他说话的语气,让我这个大学生有点无法接受。

“我背谷子去喽,在路上耽搁了,回来时太阳晒人。”说完,我起身就走。我对他有点小生气,你一介平民百姓,好好种你的那几亩地就是了,不要管什么国家大事,什么也不懂,就会满嘴胡言,说一些怨天艾人的话。哪个不知道,他家昨天才领两包低保粮回家,整个村子,就几家人得那个低保粮吃。昨天还有人跟我开玩笑,海春,将来你要是在单位上班,你爹妈都没的低保粮吃。按照规定,家里要是有人在单位工作,就没得低保粮吃。我们家后面的瞎子家,儿子在中学教书,瞎子家老两口都没得低保粮吃。瞎子的老伴瘫痪在床,他不服气,就去找乡政府理论。乡政府那些人,实在没得办法,对瞎子说:“你要吃低保粮,找你教书的儿子领去。政策就是这样下的,我们也改不了,政策是公平的,不针对任何个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分亲疏,不分贵贱。”

来到沙坝爷爷家,爷爷亲切地接待了我,他去菜园子里给我打了两根黄瓜,把冰箱里的梨子拿出来给我吃。我只接过黄瓜,梨子让爷爷放回了冰箱。爷爷疾病缠身,热天吃不了多少饭,饿了就爱吃水果充饥。他神秘地对我说,我这里有两本书,你拿去看看,看完了还我。“爷爷这是要面授机宜吗?”我心里这样问道。我知道爷爷藏有一些古书,我曾经看到过他有一本清朝年间的《诗经》,上面标有红点。爷爷进屋子里翻了好一会儿,翻出一本家谱和一本万年历。他戴上老花镜,指着家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不能忘祖,你把家谱抄一份回去,好好保存着。然后又教我学那本万年历,那本书已经破旧不堪,页面卷曲,全是繁体字,内容有关关术数、命理和运数。虽然我语文功底不薄,尤其擅长古文,但是有些字还是不认识,需要他指点。他从家谱上查出了我的生晨八字,然后教我如何找出我的星宿、主神和本尊菩萨。我到底是个大学生,触类旁通,我很快就学会了算八字。

“目前看来,我们这家人,就你读书最厉害,最有出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深深地低着头窃喜,脸发烫,人被夸奖和恭维的时候,大概也像我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我背来的背篓和口袋,爷爷完全明白,我是来背谷子的,他催过母亲几次,可是母亲从农活中抽不开身。

“谷子在堂屋里,你装好就背回去。不留你吃早饭了。天色大,太阳出来晒人。”

我装好谷子,就上路了。马路上的碎石,在我脚下打转,硌得我脚生痛。

几年前,他因偷邻居的钱,而锒铛入狱,坐了几年牢,现在闲赋在家。他骑摩托车从我面前过,故意加大油门,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看不起人么?坐过牢的人,就天不怕地不怕么?什么德性?没文化,真可怕。我贫穷一时,你贫穷一世。不尊重大学生,不尊重知识,活该你受穷。我来背谷子,是在体验生活,体验民间疾苦。”我在心里骂他,没有诅咒他,然而他却倒霉了。原来他的摩托车刹车不灵,下坡时没有刹住,结果连人带车冲进马路边的菜园子里,我一阵暗笑。他脸上被刺划出几道血糊糊的伤痕,膝盖被石头磕破了。出于善良的本性,我帮他把车子扶到马路上,他失魂落魄坐在草坪上,从草丛中扯出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草,塞进嘴里嚼碎,糊在膝盖上。他递过来一只烟,谦虚地说道:“抽烟!”

“我不抽,”我摆了摆手,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上一分钟,我走过去,背起谷子就走。

“谢谢!”他生硬地说道。我没有回话,只顾背自己的谷子,还有一里地呢,眼看太阳就要出来了,我得赶紧把谷子背回家。

吃过早饭,我把背来的谷子,背到水泥板上晒好。过半个小时,我都要去看一次,有鸟雀吃谷子,就赶走。

“海春,我这有点谷子,你帮我用打出来,你们的打米机你会用吗?”

“不会用,”我摇了摇头,说道。“这打米机买回来,我从来就没碰过。”

“这怎么办才好?”他无奈地说道。听母亲说,瞎子的大儿子家也有打米机,但是儿媳妇从来不给公公打谷子,大儿子在家里作不了主,什么事情都是媳妇说了算。母亲回来后,说身体不舒服,说什么不愿意给他打米,他就坐在板凳上,不肯走。慢慢地,家里聚满了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最近发生的新闻,我在一旁津津有味听说。

“听说朱家寨的老板请人打烤烟,在烤烟土里,有四个人中暑,当场就死了两个。老板急坏了,自知赔不起,回家就吃药药死了,另外两个在医院抢救。”

“死了那两个人,归政府安葬。”

“我听说是死了五个人,其中两对是夫妻。在医院有个没有抢救过来,也死了。”

“听起来,才麻惊人啊!”

“人活这一生,不值得,哪样事情都碰得到,一想起来,就觉得没得意思。”

“有哪样意思啊?不是生病,就是被蛇咬。”

“看这种天色,今年包谷、谷子都不得收。田里旱得直冒烟、土里旱得就像干茅草,一点就燃了。”

“有狗屁的收成,要过难关,要去偷抢。明年出去打工,在家里种地,有哪样庄稼收啊?得两把柴烧。”

“外面的钱也不好找,给老板打工,钱全部被老板赚走了。”

“总比你在农村守那几亩田地好,遇到大天干,来年你吃哪样啊?上山啃石头差不多.”

“没得粮食吃,洋芋蛋蛋还是有。在这农村,还差你这几个洋芋蛋蛋。我们以前过难关的时候,泥巴、草都吃过,还不是过来了。”

老人口中的过难关,应该是指那三年的自然灾害,听老一辈讲,那个时候存在易子相食的惨象。人都散去了,瞎子还是不肯走。母亲拗不过他,叫他把谷子背下来。谷子打成米后,瞎子问母亲,要收他多少钱。母亲说:“你爱给多少就给多少。”母亲吩咐我,太阳下山了,再去背包谷子来,然后母亲就上山干活去了。

瞎子递过来十块钱,说道:“再怎么穷,电费钱还是开得起。”

“开多了,你才一包谷子。”我说道。

“不怕,不多,有些人你钱给得再多,人家也不给你打。”

晚上母亲说道:“这个死瞎子,多多给些,下回还得给他打。”原来瞎子是故意多给的,我中了这他的圈套,这只老狐狸,真是老谋深算,用心良苦。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都是生活逼的,要怪就怪这种穷得锅儿响叮当的生活。

“我们都是木櫈櫈,不能说话不能动,因为时间来不及,暂时打你一百一。”听到小孩子玩游戏,唱这首儿歌时。我突然难受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是时间,一转眼,父母就老了,我们已经大了,物是人非。我加快脚步,我决定,在两天之内,把谷子背完。这样一来,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帮母亲分担家务,减少母亲的劳累。

第二天早晨,我从沙坝背谷子回来,才遇到泥水匠两口子出去。

“海春,谷子还没有背完啊?”泥水匠把车停下来,双脚放在地上,问道。

“嗯,还有几包。”我回答道。

“你们好多谷子放在那里啊?”

“听我妈说有五六包,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五六包谷子是多少,他心里比我还清楚,庄稼人对于包的概念,比我这个从没有下过田的人理解得更深刻。在庄稼人中间,谷子收成多少以包计算,这是由于收谷子时都用大麻布口袋装的缘故。

“背谷子累不?”姑姑问道。

“累!汗水八颗八颗地滴。”我学着大人讲话的样子。

“晓得累,就要好好读书。在农村,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嗯,是这样。考不起大学,一辈子都是农民,我妈从小就这样说我。”我这样说,是为了满足我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因为我已经考起大学了。泥水匠不爱听我说的话,轰油门骑车子就走了。

“海春,那么大个人,背那么点谷子,要是我怕人家笑掉大牙。”我背着谷子,汗流浃背路过朱大嫂门前,朱大嫂开玩笑道。

“你来背试试,路远,背多了人受不了。”我不耐烦说道。

朱大嫂总是拿我开玩笑,这是因为小时候,我生病了,她晚上来抱过我半个月。

“朱大哥出去打工去了?”

“没有。”

我回来这几天,没看到过他。”

“没有,在修马路。”

“出去打工好找钱一点,在农村,人苦了钱却没多少。”我像一个智者那样说道。

“我身体不好,长期吃药,一个月要花几百块钱,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哪样活都干不了。你看我外表没什么病痛,这胸里面平白无故闷,医院也检查不出是什么病。”她指了指胸,认真说道,说话的样子比较吃力,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

“走,去我家吃早饭。”

“不,我要回去,我家早饭恐怕早就熟了,我出门的时候,我妈就开始烧火煮米了。”我尽量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然她得上前来拉我。土家族的人就是这样热情、纯真。

回到家里,汗水已经湿透衣襟,母亲上山还没有回来。中午,有车子开进村子,终于开始铺马路,车子装载着搅拌好的泥浆。村里的人,都下去看铺马路。我也下去凑凑热闹。

“海春,读书安逸还是干活安逸?”铺马路的一个人问道,我不认识他,后来才知道他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伯伯。

“肯定是读书安逸,我洋洋得意说道。依辈分来,我该喊你哪样?”

“狗日的,读书读在牛屁股里面去了。”他以土家族人骂娘的方式骂道,从小我们被这句话骂大。

“你爷爷和我爹是亲兄弟,你说你该喊我哪样?”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体现出农村人固有的粗鲁和脾性。

“伯伯,”我礼貌说道。

“这一分钟变聪明了,”他把烟斗从嘴中拿出来,夸奖道,黝黑的脸上展现出僵硬的笑容。

“伯伯,冰箱里有凉水,渴了你就来喝,家里一天到晚都有人。”

“嗯,我就在等你这句话。‘他说这句话时,显得十分理所当然和精通人情世故。

下午,我烧火,母亲做午饭。突然下起雨来,谷子还在水泥板晒着,于是我们跑去收谷子,邻居也跑来帮忙,谁家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有邻居来帮忙。民以食为天,在农村,谷子可是农民的心头肉,看得比命还贵。等回到厨房,饭已经焦了。傍晚,路湿漉漉的,有点滑,我没有去背谷子。我高估了我的能力,实际上,凭我的能力,谷子两天背不完。年轻人都这样,总是爱凭着满腔热血说大话,而不顾事实。第三天下雨,我没有去背谷子,就算没有下雨,我也不去。身体太疲惫了,肩膀上勒出血痕,而且特别酸痛,像被卸了似的:两只脚迈不动,像灌了铅;腰间发胀,骨头里面酸痛,扭一下就发出咯咯的声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行行都是手艺。

“补锅,补锅,补水壶,补铁锅。“村里来了两个补锅匠,在马路上大声嚷嚷。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补锅匠。恰好我家一口锅要补。   我们这里流传一句老话,立秋太阳,顺秋雨,顺秋不落,干上二十四个秋老虎。顺秋即立秋翌日。晚上我躺在床上,汗水直淌,我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啊,明天下雨吧,好让我休息一天,我明天真心不想去背谷子。”

“海春,快起来去背谷子,早点把谷子背完,早点丢开一桩事。”

清晨,大概六点钟的光景,母亲在叫我起床。碧空如洗,空气清新,大地沉寂,万籁无声,正是睡觉好时机,谁愿意起床。我嘟囔着,怎么也不肯起来。

母亲没有管我,一个人上山了。

八点一刻,我才起床,太阳已经晒到后山,没得办法,谷子还得背。我背着背篓,顶着太阳,走在刚铺的马路上。马路已经铺了1000多米,现在,好几个工人在那里摊泥浆 。

“又要去背谷子,你们有多少陈谷子啊?还没有背完!“其中一个黑脸工人问道。

“没有多少,我每次背的少。“我谦虚回道。

“100斤背得起不?“他傲慢问道。

“背不起!没那么大牛力气。”我反辱相讥道。

“我们那时候像你们这么大,背120斤谷子没得问题。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干活没我们那时候厉害。”他一边说一边摆头,表示看不起现在这些年轻人。

“你怕做哪样事情都靠力气大啊!”我这样说,其他工人笑了起来。    我刚把谷子装好,运载泥浆的货车就来了。

“叔叔,带我进去。”我在路边大声喊道,向他招手。

司机停下车,探出头来,说道:“上来!”

上车后,我递烟给他,他摆手表示不抽。烟搭桥,酒开路。我本人从不抽烟,为了跟村里人拉好关系,我就买了包烟放在兜里,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让我矛盾的是,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村里的人对我这个大学生,不怎么待见。

这几天,村里在收豆子。瞎子把他老伴推到马路上散心,从我家门口路过,瞎子唱起歌谣来:“一颗豆子圆又圆,磨成豆腐卖成钱,人人说我生意小,小小生意赚大钱。”

“安逸,老了还得坐车。”

“有哪样办法?双脚不能走路,弄这个轮椅推来推去,最麻烦。”瞎子笑嘻嘻道,他老伴安详地坐在轮椅上,面挂笑容。对于没有恶意的嘲讽,他一贯以笑来作答。

“这人老了,要死就死,拖着个病怏怏的身体,活受罪。”

“还怕不是,有时候想死,偏偏又不死。要死也简单,把车子放了,她从这里滚下去就死了。”瞎子朝前面斜坡仰了仰头,笑嘻嘻地说道,圆肿的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液体,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深更暗。

“谷子背完没有?”

“还有一包,傍晚去背。”

背完谷子后,我就在家,一边休息,一边晒背来的陈谷子,然后把陈谷子装进仓库。

一个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问母亲:“我们都在外面,这么多谷子,您一个人在家,不卖也吃不完啊,您留着干什么呢?”

“留着将来娶儿媳妇,”母亲欢快地答道,眼神里透露出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

我低着头,眼睛顿时肿胀起来,我假装去漱口,然后从板凳上站起身来,用葫芦瓢舀满一瓢水,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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