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触摸


      外面的天空分外蔚蓝,猛烈的阳光透过车窗刺在脸上却没有一丝感觉。即使什么活儿也没干,她却觉得四肢无力,嘴里除了念叨着“不可能”三个字以外,再也没能说出其他的话来。小车在铺满沥青的公路上行驶着,路旁的两排桉树像士兵一样挺拔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原本十来分钟的车程,在她眼中成了历经几世轮回却找不到皈依的游荡。她的心里早已感到空洞迷茫,像航行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船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一样......

       小车上连上开车的司机共有五个人,谁也没有轻易地打开话匣,只有一片抽泣声充斥着车厢。突然,她身旁二十来岁的那个叫明丽的女孩打破了小车原本的气氛。那个脸色苍白、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女孩,张着她那干裂甚至渗着血丝的嘴唇,对开车的司机说:“小叔,从倒后镜里面看你,你的样子真的很像他,特别是那一双浓密的眉毛和圆润的耳郭。”小叔并没有回答他,湿红的眼睛继续专注于车子前进的方向。明丽的话让失魂落魄的她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看倒后镜里面的男人。的确,镜子里的男人仿佛就是他,眉毛和耳朵甚至是眼睛都那么的像,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发现的。她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张着早已粘住的嘴唇,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吐出那句话:“明丽姐姐,他会知道的,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子。”顿时,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安静,渐渐地车厢的四周环绕着不同的抽泣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终于,车子在众山环绕的小路旁拐了进去。她的目光随着阴森斑驳的树荫,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那栋孤零零地屹立在山脚下的白色楼房。白楼的大门前停着几辆白色的小车,小车旁站着一排穿着黑白正装的男人,大概二十到三十出头。车子终于在这群黑白相映的人前面停了下来。她一眼望去,便注意到这群男人个个都神情凝重,眼眶通红。她心里越发感到空洞和无助。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缝刺到了她的眼睛,残酷的现实慢慢地向她靠近。她知道,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即将被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不,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也许这只是梦,这只是一个梦,醒来就好了......一时之间,她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两个人从两边把她搀扶起来。她呆呆地坐在走廊上的长凳,眼泪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视线,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黑白一样,没有了艳丽的色彩,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明明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挖空似的麻木,但她却感到心如锥子般刺进去的痛楚。明明周围就是一片绿,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瘫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口中始终在嘀咕着些什么,时而看着走过来穿着制服的陌生人,时而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没有一点儿灵光。陆陆续续地,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大家都默不作声,仿佛形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突然,她的眼光开始露出了一丝灵光,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目标似的,在人群中不断地搜索些什么。“他在哪?我想见他......想见他。”她依旧张着那抹仿佛有千斤重的嘴唇向小叔询问着。“等等吧,很快,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小叔答应着她,话语中夹带着无尽的心痛与怜惜。终于,从一个小房间里走出了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突然她像被某种力量推动一样,猛地扑向前方,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了这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他在哪?带我去见他。”她用那像似愤怒像似祈求的语气对他们说。“再等等吧!”其中一个男人说。为什么还要等,难道就不能让我见见他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梦?那么谁能带我离开梦境和回到原本的生活?

      “过来吧,只允许两三个人进去!”刚才那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用冷酷的语气说道。她在亲友的搀扶下,进去了一间小房。他呢?他在哪?他没在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她不停地扫视着这仅有几平方米的小房,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小叔,他在哪?不是说带我见他吗?”她用颤抖的声音问着。“乖,很快。”小叔抚摸着她的头。突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丁点声音,她立马走出了房门口。她不敢相信地呆视着眼前的一幕,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推着一架铺着白布的病床迎面走来。那是他最喜欢的鞋子,穿这么久他还是不肯换新的,那白布下的真的是他吗?不是,怎么会是他呢?可是那最熟悉不过的身形、装束与气味。为什么就是他?看着他们推着病床进入了小房,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目无光,仿佛一切的希望就此湮灭。

      她拖着四肢无力的身体再次进入了小房,她无力地注视着那铺着白布的病床。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把白布掀开了。她的心墙随着白布的掀开而崩溃,残酷的现实还是把魔爪伸向了她。那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是他呢?“不,不要,我不相信。”她像发狂似的,想扑向病床。小叔紧紧地抱住了她。那浓密乌黑的头发、那气宇轩昂的眉毛、那笔直高挺的鼻梁,这不就是他吗?她渐渐地走近他,站在病床旁,她伸出颤颤抖动的手向他的脸靠近。终于,她把手放在那冷得无法形容的额头上。她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冷透过她的指尖传入了她的身体,这种冷是从前所没有体会过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冷到甚至没有了希望。那是一种刺骨的冷,一种刺骨的痛,心如刀割,割在手上,割在身上,同时永远的割在了心上。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触摸,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着我,以后就让我来保护爸妈和明丽姐姐。两个穿制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帮他换上了新的衣服和皮鞋后,熟练地把他放进了棺木中。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棺木里的他,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当被你宠在掌心的妹妹。

       游泳池边,她和他在游泳。她在儿童池里玩耍着,他把她拖到了深水池。“你都成年的人了,还在儿童池里和小朋友玩,再不学会游泳的话,别人都该笑话你了,你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她得瑟地对他说:“不,我不怕,我要哥哥保护我一辈子。”

       走出了小房,她随着灵车来到了火葬车间。四周传来不同的哭声,她看着他的棺木被抬到面前。不一会儿,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把棺木放到了一个机器上,一按钮门就关了,只剩下屏幕上方刺眼的三个字“火化中”。她,只听到身旁的人一直在哭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仿佛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焦点似的。猛然,她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你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爸妈、还有明丽的,你要坚强点。”

       车子在铺满沥青的公路行驶着,猛烈的阳光透过车窗刺痛了她的眼睛。忽然,她陷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她想挣扎却无力挣扎。忽然,一道光打到了她的脸上。她猛然醒来,看着天花板的壁灯,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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