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打开纸条,却发现里面只有四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字迹工整地写着“是我,方翎”。
“啊”我突然就尖叫出来,真的是她。
我手上拿着摊开的纸条,一只手拉着安晴,“你知道吗?我重遇到她了。”
“就是跟你同桌高考前突然失踪的那个?”安晴竟然还记得我跟她说过这件事。
我使劲点头。安晴让我慢慢恢复激动的神态,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那么冷静。
安晴挽着我的手从酒吧出来,我们要到对面打车。一阵秋风吹来,我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虽然已经是12点零10分,路上依然不乏寻欢作乐的人。
我和安晴漫不经心聊着天,完全不着调。我们在人行斑马线等待过红绿灯时,突然在我们面前驶过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敞篷车。
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开车的是个年轻女司机。但是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是林哲。这辆车在我眼前飞驰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他们的甜蜜嘴脸。
我的心突然像被利刀刺了一下,狠狠地揪痛起来。我扯了扯安晴的衣服,正好她投以我一个狐疑的表情。在她的表情里,我看到了错愕,也看到了与我一样的内容。我们都没有认错人。
但是安晴稍顿片刻却说:“可能认错人了,他明明跟万雪一起,怎么会坐在这法拉利的车里呢。”
“可能是吧。”我没有再较真,不过我在心里却清楚不过。
我先送安晴坐上出租车。我随即招呼下一辆车,出租车在我跟前停下,我正准备打开车门上车。可这时却突然听到有人叫唤我的名字。
这大半夜的可真把我吓一跳,我抬头一看在前方路灯柱下站着一个女人。她长得很高,穿着平底布鞋,身穿一件背带牛仔长裤,里面套着白色衬衫。
她还是跟我在酒吧看到的一样,长发高高束起,耳边飘下了几根洒脱的长刘海,此时手上正拿着烟,她的影子匍匐在马路上很好看。
我忍不住看向了她,与我四目交视时,她对着我喷出了一口香烟。
我把出租车车门拉上,对司机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似乎有一股魔力,迫使我慢慢走过去。
她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在抽着她的烟。当我走近她时,她突然朝我吐出了一个烟圈,我对香烟敏感咳嗽了起来。她这时给了我一个冷冷的笑。
“你是梅英,真的是你。”我看着她有些惊喜地说。 她轻轻闭上了一下眼睛, 随即又张开。然后就把烟头摁熄丢进身旁垃圾桶里。
“梅英已经死了。”她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才有如此悲观的论调。我还是看着她,可她似乎并没有打算接着说下去。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高考前夕你突然就不见了呢?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跑到你家门口去看,但始终见不到你的人。后来连你家里人都搬走了,我才知道你真的是下落不明。”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当梅英已经死了呢?”她依然没有任何感情地说,她说话的时候一双冰冷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在我心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窟窿,随即如干旱的土地一样四分五裂起来。
梅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两家离得很近。高中的时候每天都是一起骑单车上学放学。我们常常讨论以后要上哪个大学,我记得同济大学是她的理想,她说自己适合拿手术刀,要当个医生。我还笑她拿菜刀比较容易。
“我走了。”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只见她把手托在额头上,嘴巴莫名叹气。
“读书的时候,你们都以为我们家非常光鲜,在大家眼里我是个富三代。但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是败絮其中,我爸被骗光了钱,欠人一屁股债。我妈勾搭上别的男人,她想一走了之,怎么知道被我爸发现了。家里就是争吵不息,家无宁日。后来有一次他们在争吵,我妈拿着一壶热水做武器,我不知怎么跑过去了,热水突然洒在我的身上,那个水是100度的滚烫,我的皮肤像烧灼一样,热水一寸一寸地侵袭我的肌肤……”
听她说着,我已经是惊恐万分。她突然拿起我的手伸到到她的衣领里面,我的手随即触碰到一块凸凹不平的肌肤。我很震惊,却不敢相信,她竟然遭受了这么大的痛苦。我伸出双手想把她抱住,“别抱我!”她非常抗拒地别人靠近她。
“我妈还是走了,在我躺在医院的第3天。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雨,我躺着在病床上,就像是一具驱壳。她在我床边跟我说,我走了。我闭着眼睛装睡。然后她就走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请假了,以为就是生病,过两天就会回来。”我眼睛里沁出眼泪,迅速用手抹干,不被她看到。
“出院后,我就去了深圳,开始在华强北卖手机。还做过很多职业,在酒店做服务员,餐厅做咨客……后来跟一个人学调酒,辗转之中才到了上海做现在的工作。我爸去了澳门,他说要反败为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我完全不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很多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想起梅英,但从没想过她的遭遇竟是如此。我的心里就像煮沸了的火锅,酸甜苦辣全在里头,也不知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滋味。
梅英告诉我,第一次在酒吧就已经认出我来,但是因为我的出现,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终于知道,那是她想尘封的过往,实在不想再被揭开。
风从我耳边吹过来,我的身体有些微寒。不时有出租车按下车窗问我们是否要坐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随后又扬长而去。
她还是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似乎在寻求一种逃离。
“对我来说,任何一个地方都只是一个过站,我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一个真正的归宿。”
“梅英,对不起。是我的出现打扰了你。我想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单纯美丽又有点小任性的梅英。”
她笑了一笑,嘴里吐出一口烟圈。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把烟摁灭。
“不用了,我走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起来了我的敏感。
这次我真的走了。坐上出租车后,我侧身往后望,她一直还在原地,抽着那根烟。我有种直觉,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梅英了。
回到家里,姐姐临走之前给房子大清扫过一次,一切都干净整洁。毫无缘由地打开床边柜,打开那个装满电影票的盒子,我无意翻了翻,却没发现那两张《我的最爱》电影存票。
我一直有存电影票的习惯,林哲老是笑说我幼稚。记得当时看这个电影,坐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林哲不停地给我递纸巾。
怎么不见了?我心里嘀咕着。于是像一个不服气的小孩,满家里翻箱倒柜找起来。姐姐辛苦帮我整理妥当的家里,一下子就被我弄乱,最后是在一本书里找到了。
两张电影票无辜地夹在书本中,我不知道它们是否愿意被发现。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只是说明了我的执拗与偏激。事后回味不禁有些深深羞耻。
人是精疲力尽了。我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想起坐在法拉利上的林哲,他的一颦一笑侵扰了我。
身处空荡荡的房子,突然之间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
【第二十一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