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笑脸盈盈的对着汽车尾气点着头哈着腰,目送一行领导上了车。不知怎的,看着领导远去的身影,小刘的嘴角越发僵硬,有点儿笑不动了。于是她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整理好仪容,踩着高跟鞋去到刚刚“欢聚一堂”的日料店,提走寄存着的平跟鞋,在玄关换上,瞬间觉得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出店时她环顾了一圈店内那些和她一样的盈盈笑脸,却并未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反倒替那些笑脸感到一些忧伤,一些苦涩,还有一些可怜。不愿再多想一些有的没的,小刘快速走出店里,在路边的便携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今日并未喝酒,但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晃着眼睛让人有了些醉意。
走回去吧,减减肥。小刘心想。
于是,她提溜着一双高跟鞋,一个人走上了回家的路。
刚刚路上人那么多,怎么我走的地方,人就这么少?小刘觉得有些好笑。被孤独赖上的感觉可气可悲又可笑。
吹了一路冷风,酒醒了,钱省了,肥减了,腿酸了。小刘一到家就躺倒在了沙发上,这世上真是没有比沙发更舒服的地方了,舒服的小刘差点就睡了过去。“不能睡不能睡!没卸妆呢!这脸可不能怠慢!”小刘条件反射的跳起来,一边自我告诫一边冲进卫生间洗漱护肤。不知不觉,一顿操作下来,小刘的睡意消减了一半。
手边的书实在看不下去,床头的手机也被遗弃在一旁,小刘躺在床上,眨着眼睛,平静的呼吸,她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这一刻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才好。可这人啊,如意的事情实在不多。
“这孩子刚毕业不久,什么都不懂,可要你们这些前辈多提点”,饭桌上大家相互笑着,最靠近小刘的甲大领导也转过头来对小刘笑了笑。原来人的笑脸是会说话的,“愣着干嘛?举杯啊!”那张笑脸那样对小刘说道。小刘到底是个聪明的,她自然不能忘了这顿饭的要义,现如今这要义自己跳了出来,还跳在了她的手上,这次要不抓住的话,实在对不起甲大领导的良苦用心,更对不起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是是,要学的还很多,以后还要劳烦前辈们多多指教啦!”小刘快速举起杯子,向两位“前辈”陪着笑脸讨乖巧。
其实这饭吃的很是互借东风。小刘特邀的甲大领导,替小刘邀请了自己的好友兼手下——甲领导,而甲领导则要负责带上自己的手下——小甲一领导和小甲二领导,而这两位小甲领导就是小刘今天花银子的要义了,以解怨愁为目的的“打招呼”局。小刘坐庄,目的是为了让那小甲一领导不要再计较自己冲撞之过,别再给自己继续穿小鞋。甲领导带上小甲一二领导一同入座,是为了把自己手上的两位得力干将推出去。大家心知肚明的吃了一顿各怀鬼胎的饭,顺理成章的其乐融融。
目的横竖应该是人人皆知了,可小刘心里觉得怪怪的,像是赤身裸体的被人丢到了大街上,再加上甲领导和小甲一二领导这借东风的做法,简直是乘人之危,小刘在心底替他们感到可耻,表面却只能不动声色。
幸亏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一副什么嘴脸,那模样怕是不用照镜子也一定是丑恶的。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人的啊。这样想着,小刘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自己尽心尽力公事公办,什么错事都没犯,只是不愿替领导做本该领导自己做的事儿便被一直穿小鞋,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用这样作践自己的招数脱掉这双小鞋。可她又想到这好不容易赚来的钞票流水一样的往外漏,心中又转而生出了恨意,她恨自己劳苦位不高,无力为自己平反,她恨这世道弱肉强食,功劳人人抢苦差个个推,她恨眼前无一处净土,而自己不知不觉深陷这泥潭,负了当初只愿一朵青莲独自开的志气,可她最恨的,还是自己只能心中生恨,却不能去做些什么,为了眼前的生活,为了日后的钱财,她到底还是不能随意抒发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与其毫无根基的出头,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世人只会用言语,在心中,感叹其事迹悲壮,最终感同身受的却无一人。也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是不知道再退,要退到何等田地。
小刘鼻子有些酸,她想要哭,却不见眼眶里有多少泪水打转。也是,这种小事,还不到要大哭一场的程度。更何况,忍泪成习惯,泪水自己就知道有时候不该动不动就探出脑袋往外看。
做成年人怎么这么难啊。小刘在心里哭泣。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小刘在心里呐喊。
算了,睡吧,睡着了就忘了。小刘心想。
“哎,小刘,怎么在这儿睡了,会着凉的。”小刘被摇醒,她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小花!小刘愣了一下,随即眼里就泛出泪花,多好啊,眼前的小花不再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她看上去青春洋溢,像花朵一般,她的脸上不再有沮丧颓废,是笑着的,小花是笑着的!“小花?!小花!你还活着!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甘心!我就知道你想再活一次……”,“傻子,哭什么?我们在学校啊”小花温柔的扶起小刘,指着四周,示意小刘仔细瞧瞧,小刘迷迷糊糊的张望,左右的塑料座椅被太阳晒得白一块蓝一块,一排接着一排,眼下是红色的塑胶跑道,远处不高不矮的环山,再远一点似乎有男孩子打篮球时传来的欢呼声,“快走吧,上课去了”小花一把拉起小刘就跑。她们跑过篮球场,跑过宿舍楼,跑过鹅卵石桥,跑过图书馆,小刘抬头看着,天空是蔚蓝的,像倒立着的湖水,白色的云朵是鱼儿的形状,这些鱼儿一抖搂尾巴就活了,它们吐着小泡泡跟着小刘一起游着,嬉戏着,好不自在。
到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小花拉着小刘坐在了最后一排,小刘一眼就瞧见了杭磊——那是小刘喜欢了整整四年的男孩子啊,小刘喜欢他,偷偷和他买一样的物件,费尽心思和他进同一个社团,想方设法找他帮忙,绞尽脑汁约他一起玩一起吃饭 ,小刘想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小刘又害怕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小刘不敢说,不敢想,小刘的喜欢只能默默地,偷偷的,但小刘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纯净的不搀一丝杂念。杭磊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了看,小刘快速的转过头,习惯性的弯下腰来。
他来了,他来了。小刘感觉到杭磊的步伐,轻轻地,柔柔的。她紧张,也欣喜若狂。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杭磊抚摸着小刘的头,在她耳边说道。
小刘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慢慢抬起头,对上杭磊清澈的双眸,心脏跌入了一张柔软的粉色大床,不断的回弹,回弹,回弹。她不自觉的快速眨巴着眼睛,“啊,那个,我,那个…”小刘说不出话,只是咽了咽口水。
杭磊张了张口,“你这方案我看了,但策划人就不要写你的名字了,改成领导和我的”,小刘满怀欣喜的等着,却等来小甲领导的声音,她再揉眼一看,眼前再没有了杭磊,周围是冷冰冰的办公室,面前是小甲领导尖尖的下巴,耳边传来同事聒噪的大笑。
小刘觉得恶心,这间牢房真让人作呕!
“吸血虫!滚开!”,她尖叫着怒骂着推开小甲领导,捂着耳朵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门一推开,是一片光亮,行人迎面走来,个个对小刘点头微笑,“逃出来了,逃出来了”,小刘笑着,也哭着。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声。
下一秒,小刘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坏绕,这怀抱结实而温暖,让人不想失去。
“我有句话想对你说”,那男声说道,“我…”
“叮铃——”一阵刺耳的铃声突兀的想起,小刘惊得睁开湿润的双眼,瞬间失落。
怎么就醒了呢。
小刘关掉闹钟。默默的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