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道别都是死去一点

不贩卖焦虑，不吹捧文艺，让文字回归阅读

有这样的一类书是让你觉得摆在书架上会觉得很舒服，然而这些书同样也不会只是被束之高阁，它们永远被你的指尖翻动，以一种责任或者义务驱使你去阅读。这些书就像是携着猎枪，在你最为黑暗的时刻，或是在洗衣房的一块肮脏地毯前，或者是在某个醉酒的暴风雨夜下的走廊上，陪伴你度过这些孤单的夜晚。

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正是这样一类书，也正是这样一种朋友。在过去的几个月凄凉时光中，我沉浸在阅读钱德勒的喜悦之中。在马娄的所有冒险中，这次的冒险就像是暴风雨里的灯塔，它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谋杀的神秘故事，或将让我们一生难忘。

钱德勒运用“黑色”（Noir）小说的手法，将他的作品带入了严肃文学的殿堂，并加入了以达希尔·哈米特（DashiellHammett）为首的硬汉派黑色推理小说家的行列，而《漫长的告别》也同样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永恒的一笔。纵使钱德勒的《长眠不醒》（The Big Sleep）似乎更硬汉派一些，在风格上同样也积极一些，而钱德勒正是由此开启了菲利普·马娄侦探系列小说的写作，并启发了电影《谋杀绿脚趾》 (The Big Lebowski) 的拍摄。

《漫长的告别》是一部书写峥嵘岁月包括酗酒和艰苦生活的小说：一个有些年纪且超乎寻常得愤世嫉俗的马娄以坚持维护自己和泰瑞·莱诺克斯的短暂而坚定的友谊来证明自己的可靠。而莱诺克斯是一个酗酒的战争英雄，因为有着谋杀自己的富豪妻子的嫌疑而逃往一个墨西哥小镇但自杀或者在被谋杀后被认定为是自杀。马娄却没有放手不理，在面对着政治权力以及恐惧的压力下试图揭露门背后被隐藏的真相。虽然小说叙事看似有些随意，但是这确实一部会让你爱不释手甚至熬夜读完的探秘小说，甚至会让你待在洗衣房里让烘干机再转几圈让自己保持阅读，因为马娄所要展开的秘密近乎像生活那样真实。

当然过分标注这部小说的完美恐怕会搞乱我之前所评论的那些广为学院派所接受的经典，但是确实很少有小说能够像《漫长的告别》这样，像一个朋友般地陪伴你。亦或者更喜欢成为像马娄这样的人，我甚至在阅读完《长眠不醒》后将我自己的猫命名为马娄。可以说每个人都向往成为马娄，但是从不会想着和他一起待着。他英勇无惧甚至甘愿为一个错误而奉献自己，以至于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能成一个混蛋。他任性而为并且珍惜每一次在别人面前逞强的机会就仅仅是为了发泄一些坏情绪或者挑明事实真相。

他挑战着所有人的胡扯同样也坚守着强烈的道德准则以至于在他身边没有人算得上什么。咄咄逼人又满是尖刺，可以说马娄就是这样一个我所崇拜着的英雄。读钱德勒的小说就像是沉浸在我小时候常常和父亲一起看的老约翰·韦恩的电影里，特别是《大地惊雷》。当然小说中也有一些陷阱，包括明目张胆的女性歧视，种族歧视（特别是对于在这部小说中对于拉丁美洲的人们，这对喜欢拉美文学的我来说并不是很酷）甚至还有一些老掉牙的俗套笑话，但是这些问题确实很容易忽视，因为当小说的剧情是那么吸引人，笔触也是那么“炫酷”而且小说的文风也十分有趣，有些时候你很难不爱上一本具有如此片段的小说：

“酒精就像是爱情……第一个吻是梦幻的，第二吻是亲密的，第三个则是形式了，之后你就要脱掉那女孩的衣服了”

这就是那类可以让你和主人公马娄产生共鸣，甚至想与他共饮一杯的小说，这时候你就成了人们常说的那些“互动阅读者”，那些可以和小说人物同忧共喜的读者。这就是那类不愿意沦落为粗制滥造，并从来不愿意侮辱文学去那么做的小说。可以说小说里的转折一点也不俗套，而且作者的文笔也是轻松明快。当然，小说的文章显然松散了一些而同样也有些地方甚至会让人不由地有些怀疑，不过从整体上看，小说还是能够让人信服的。理所应当，小说里的很多桥段在现在看来都显然有些俗套了，但是值得一说的是，这些桥段也正是在钱德勒创作之后广为人所用才变得俗套。而且小说中也巧妙地运用了主角的自白。

“为什么我要如此追求细节”马娄问自己，“因为这紧张的氛围将每一件微小的事变成了一种百展示表演。”

这样的描写显然与情景以及叙述者相得映彰。当在阅读其他的小说的时候，你很容易去讥笑作者对于刚入场人物的大段外貌描述和人物穿着，马娄只是在家里需要与他们互动或者榨出信息的时候才会将所遇到的人会飞快地归档分类。钱德勒可以说在描写对话和人物举止上有十足的天赋，以至于创造出了一系列丰富且迷人的人物。

在某一刻他如此陈述：“他是一个说话让人感觉带着逗号的人物，就仿佛一部大部头的小说。”

而且每个人物之间的对话都展现处细微的差别。甚至在小说中当作者对着那个不为艺术而只为利益写作的畅销书作家来罗杰·韦德开玩笑时，这对于当时作品畅销的钱德勒来说本身就有一种奇妙的讽刺意味。当然其实这部小说本身就浸透着不间断的讽刺以及对好莱坞和加利福尼亚社会风气的批评，而这些都以一种戏谑的形式被钱德勒所描述出来：废弃的戒酒诊所以及无法从自己幻想的牛仔和硬汉角色扮演中走出来的弱智守卫。显然从表面上人们很容易对这些嗤之以鼻，但是钱德勒对他们的讽刺并没有只停留在表面。

其实伴随着钱德勒的写作，阅读他笔下的人物渐渐成长、衰老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像一只浣熊一样，马娄变得越来越老，更尖酸刻薄也更加硬派，但是同样更加值得尊敬，更加意志坚定也同样更加无畏。

“可能我有些累了，甚至有些易怒暴躁。可能我只是感觉到有一些委屈，我有时候甚至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就恨上一个人。我甚至可以仅仅隔着咖啡馆的距离看他一眼，就想着踢掉他的牙齿。”

当然他和奥尔的关系也变得更加酸涩，他们两个人的冲突变得更有张力同样也更带有一些萨德式的趣味，当然奥尔这时候也不再是个24小时不间断的老烟鬼，在这部小说中他只是常常用一根没点着的眼摩挲着嘴唇。唯一没变的是他对于洛杉矶和好莱坞的敏锐观察已然发展成与马娄对于这种充满罪恶和缺漏的社会的强烈鄙视类似的、且更为明显的抨击。

《漫长的告白》读起来就好像一个西部世界，社会是如此野蛮而粗鲁，罪恶四处肆虐且已然不再仅是一种动机，而是一种美国生活自我孕育出来的一种症状。权力、贪婪和邪恶成为了以其自我的恐惧和罪恶所统治的副产品。马娄必须在这些致命的水域中航行一次来维持他自己的声名以及那些他所关心的人。

《漫长的告别》可以说是黑色与探案小说的奠基之作，甚至可以说它超越了任何小说类型可以直接称得上是一部美妙的文学作品。尖锐的社会批判配合着令人目眩的曲解情节，以及令人嫉妒的对话技巧再加上直白坚定地行侠仗义，钱德勒创作出的是一部在当今都依然如出版时那般具有吸引力的经典之作。

这是那种对于想要轻松阅读或者是学术式阅读（肯定有一个学术词汇来形容这种阅读）的人来说都是十分合适。它能够仅仅抓住读者的喉咙和内心并不会让读者轻易走开，直到最后又读到不忍卒读。

在外面有着千百种罪恶的黑夜中，人们正在死去或被残害，被飞散的玻璃割伤，或撞在方向盘上，或被厚重的车轮碾压。人们被殴打、被抢劫、被勒喉、被强奸和谋杀。人们遭受着饥饿、痛苦，并在无聊和孤独的绝望、懊悔、恐惧、愤怒、残忍和狂热中哭得颤抖。这是一座不比其他城市更糟糕的城市，一座富裕、充满活力且饱含骄傲的城市，一座失落、挫败且充满着空虚的城市。这完全取决于你的位置和你个人成就。不过我没有，我也不在乎。我喝完酒就去睡觉。

当然，一边喝着酒（我打赌很少有人在读完这本书之后会不想要来一杯螺丝起子酒），钱德勒同样也对酒精摄入增添了一丝谨慎。适量饮酒是一件事，但是酗酒和过量饮酒的恐惧可以说也是小说十分重要的一个部分。一个偶而喝很多酒的人和他清醒的时候一样还是同一个人，但是一个酗酒者，一个真正的酗酒者，在喝酒的时候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你不能预测他会干些什么就好像他像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这恐怕就是小说的

题外之意。(Muzuer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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