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十)

高考的号角声越来越近。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已标上了高考倒计时,各种考试让每个人情绪变得很低,大家与外界的书信已经压缩到半年一封,这唯一的一封是减压的一种方式。余思寒的会考分数比刘小月低了许多,但信心还在。如他所说,只是暂时摔倒而已,最终会站起来的,坚信谁笑到最后,笑得才最美。

高考前夕,高雨静填了一首词,写给高考前的他们。

《苏幕遮》

碧云天,霞流苏,夹竹红艳,艳俏柳梢头。绿山氤氲水波平,栀子吐香,更待端午后。蝉愈躁,蛙齐鸣,鸿雁衔寄,梦圆在伏天。罗帐轻荡人未眠,满地清辉,祷祝凭月传。

高考成绩出来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刘小月考取了西南林学院,许阿佐就读本市大学师范专业,余思寒的成绩不理想,选择去D市重点高中复读。

这一年,她们十九岁了!暑假里高雨静和班上十几个同学一起选择打暑期工,因为假期短,大家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基本女生在酒店宾馆做服务员,男生则是在汽车美容店洗车。

高雨静和曲攀媛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旁边的酒楼里做服务员,本来说好三天试用期,被老板以学生没有经验将试用期堂而皇之延长到13天,另外7天,按每天10元钱结算,最后拿到手70元工钱。这20天的酒楼工作体验比赵丽蓉的小品《打工奇遇》更奇葩,上演了一幕幕人生丑态,让高雨静看到了一个狼狈不堪、龌龊之极的社会现象。

高雨静不想就此回家吃闲饭,又找了一个书屋打工。书屋里有很多二手书出租,她负责借书、收租金、还书,另外还有一些打火机、扑克牌等小商品出售。

试用期三天。一想到有书读,高雨静满心欢喜。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吗?有书相伴,夫复何求?当天下午去老板家吃饭,才知道离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小高,快洗手了来吃饭,已经添好了!”老板的女朋友拿着筷子跟她打招呼,先前在书屋打过照面的,老板的这个女朋友比高雨静小一岁。她开始听到她的年龄时,嘴巴微张了一下,又赶紧下意识闭上了。

“来,吃块鱼,看看味道怎么样?”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子给她夹了一块糍粑鱼,满面含笑,很是温柔。

“好的,谢谢,我自己来。”高雨静才经历过酒楼的狂风暴雨,神经常处于紧绷状态,而这里一团和气,让她如沐春风。

一个三岁多的男孩举着玩具枪冲出来,嘴里模仿着子弹扫射的声音。他不小心撞翻了凳子,自己也摔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小诺,我看看摔哪了?”那个夹鱼的女孩子赶紧跑过去,紧张地查看。

“我这里疼,我要找妈妈,秦阿姨,你带我去找妈妈,好吗?我求求你了。”男孩眼泪汪汪地说。

“小诺乖,小秦阿姨吹吹就不疼了。”她转头对厨房里忙碌的阿姨说,“妈,我先带小诺出去玩玩。”

高雨静狐疑地望着老板的小女朋友,眼神里冒出一个问号。

“小诺是老板的儿子,老板和他前妻离婚后,小秦就成了老板的女朋友,两人好了两年,为一点小事闹分手。后来我们已经谈恋爱了,她不知抽什么疯,又回来了,现在赖在家里不走了。”

“啊,是这么回事。”高雨静嘴里说着,脑袋里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我需要捋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前任和现任,同处一室,而且没有大打出手,和平共处?我看那个老板也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辈,有必要不顾尊严在这里争一个后妈的位置吗?

晚上,高雨静睡在狭窄逼仄的书屋里。两个装满空啤酒瓶的筐,中间搁一块一米来宽的木板,铺上被褥,就是床了。如果说仅仅是不绝于耳的蚊子频频骚扰,尚能忍受。但是入厕难,难于上青天。深更半夜,需要卸下门板,去50米外的公厕解决问题。高雨静本来胆子就小,何况这个书屋还是处于人员混杂的码头,她门都不敢出。为了不上厕所,她就不喝水,八月的高温天气,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每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多么想家和同学们啊。为这次打工,她还拒绝了余思寒的邀请,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没有见面的暑假。

复读期间,余思寒住在他奶奶家里,吃的伙食更好,住的也更安静一些。

高雨静从Y市回家,路过D市转车,她就无数次幻想着在街上与余思寒不期而遇,那该是多少兴奋的事情。可幻想是徒劳的,从来没有遇到过。十九岁,开始喜欢思念一个人,是正常的吧。

雨,嘀嗒嘀嗒在秋的暮光里。高雨静撑着雨伞,站在重点高中通往车站的路旁,紧紧盯着每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生怕错过了一次重逢。她在等一个人,眼睛酸了,天色愈发暗了,她才慢慢地朝车站走去。

她怕同学洞察自己的心思,就只能在笔记本里写一些懵懵懂懂的诗。

《在那个城市等你》

快巴停在有你的城市,

我在那个城市等你。

雨水沿伞骨抵达终点,

我偎依着寒冷靠近温煦。

目光在一只背影上栖息,

疼痛而一直坚守。

只因始终认为倒影在水中的是你,

我在车水马龙里变形成一只孤独的红嘴鸟,

以最醒目的姿态等待最后。

我不知道你是否像我等你一样等过我,

但我知道不管风雨雪日,

我会一如继往地等你。


《给我你的地址》

不得已拒绝你的邀请,

刺伤了你敏感的心。

无奈在黑夜里煎熬,

没有爱情的地址,

我的心无法投递。

最简单的话语最难以表白,

最接近的心路最难以抵达。

如果紫萝兰凋零了,

我想我该从一厢情愿里清醒,

如果第一千个黎明平凡地爬上来,

乞讨的心将随风下嫁,

不再苦守你的忽视。


《我一直不敢》

我    一直不敢,

看你的眼睛,

怕自己掉进你的温情,

只能匆匆逃避。

我    一直不敢,

单独去找你,

冥思苦想编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仍旧心虚。

我    一直不敢,

承认我的相思,

欺骗了胆大火热的太阳,

却蒙骗不过如网的黑暗,

一次次被它出卖。

恐怕今生要错过,

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

固守的情感只为你。


《还是那棵树》

还是那棵树,

还是这个季节,

还是最初把你想象成树的形象的女孩,

泪流无声无息的日子。

你冷酷的眼神,

忽略了一种比生命更坦诚的情感。

你无情地沉默,

冷却了一段比死亡更豪迈的勇气。

你还是那棵树,

还在这个季节,

还是仍把你想象成树的形象的我,

痴守一场雪覆盖你  湮没我。


笔记本里藏起来的相思,无意中被中专同学许亦然翻开过,“高雨静,原来你有心思了啊,原以为像你这样古板的人,是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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