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橘子

人生第一次吃橘子，是四岁左右的时候 。家里很穷，好在农村的地里不仅仅可以长出庄稼，母亲还会在离家近的那片地种些蔬菜，玉米地里可以套豆角。在吃饭的事情上，母亲尽全力的不让我们感到日子的艰辛。

那会穿衣服，大多数的小孩都不会买成品的衣服，集上扯几尺花布，让裁缝裁剪出最新的款式，然后母亲再用缝纫机连夜做好。巧手的母亲不但没有让我们在同伴中丢脸，反而我们的新衣常常会被婶娘们叫到家里，照着式样给自家孩子也做上一件。

水果在农村是不常吃的，北方大多数能见到的就是苹果和梨，橘子之类的南方水果因运输费的原因，价格要贵上几倍。

村里隔壁那条街，有家日子过得特别好。三个姐姐都在外面上班挣钱，哥哥上大学，小弟弟是母亲近五十岁时才生下来的，一家子都宠着他。

那天早上，那个男孩从家里拿了个橘子出来。我们好几个人都没有见过橘子，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味道。一大群孩子围着他走了三条街，一边看着他炫耀，一边又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希望他能够在想吃橘子的时候能够分上自己一瓣。

母亲读过书，不像有的婶娘，我们一大群小孩子只要一进家门，就像赶小鸡似的把我们轰出去，唯恐我们弄乱了她家的东西。母亲不一样，通常我们还未到家门口，她就会摆好桌子和板凳，让我们围坐在一起，给我们讲讲故事，所以小伙伴们都愿意在我们家玩。

走了三条街，我们的腿都累了。小胖子手里捧着橘子一拐脚，直接就进了我家的门。

橘子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我们每个人都有幸亲手摸了一下橘子，有人甚至凑过了鼻子，闻了闻味道。母亲看见我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噗嗤”就笑了出来。

“刚啊，谁买的橘子呀？”母亲凑了过来，蹲在小胖子跟前。

“二姐买的。”小胖子手里捏着橘子，笑眯眯的答着母亲。

“二姐真好，橘子甜吗？”母亲又问。

“甜呀，又酸又甜，可好吃呢！”小胖子用眼睛将我们扫了一圈，故意扮着鬼脸馋着我们。

“你们都是好朋友，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呢？”母亲看着小胖子。

小胖子似乎有些不舍，但又看了一圈我们，又低着脑袋看了一眼橘子，“嗯………”，“我昨天都吃过一个了，你们一人一瓣，都可以尝一下………，我们都是好伙伴么。”小胖子说完，就开始动手剥开了橘子。

橘皮刚被他撕开个缝，一股酸甜的香气就扑了上来。橘皮上的汁因为他用力有些猛，滋了我一眼睛，蛰的眼泪直流。小胖子他们看见我狼狈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但也因祸得福，小胖子觉着把我弄哭了不好意思，又多给了我一瓣橘子。

我小心翼翼的从顶端咬了个缝隙，一点点的咂着橘子里的汁水。九月的橘子还不太成熟，酸的我只裂嘴，其余的伙伴们如同我一样，呲牙咧嘴的嚼着橘瓣，有吃的快的，咕噜一下直接咽到了肚子里。没有像小胖子描述的那样酸甜，但大家唯恐被彼此看出了没有吃过橘子的窘迫，也异口同声的说着：“真好吃，又酸又甜！”

绿色的外皮被我们拿着当做武器互相挤着玩。另外一瓣橘子被我偷偷的藏进了口袋里。

小伙伴在家里疯闹了一会后，都各自回家。我从口袋里拿出被压扁的橘瓣塞到母亲嘴里。

我问母亲：“妈，啥味？”

“甜味！”母亲一边嘴里嚼着橘子，一边给我擦着赃脸。这次，她破例没有凶我，我看见她扭过了头，手抹了一下眼睛。

我问她：“妈，你也被橘皮的汁子辣眼睛了吗？”

母亲转过头来，拉我入了怀里，“等日子好了，我娃也就能吃个大橘子了……”

我现在吃橘子，不会再买那种青皮的大橘子，因为我知道很酸。我喜欢吃蜜糖橘，个不大，但倍甜，母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