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的故事

      君子来自西南地区的小县城,小学、初中、高中都遵循了从村里到镇上再到城里的模式。小时候,夏天经常会有暴雨,狂风就会把电线杆折断,导致家里经常停电,暴风雨过后就会有人重新去连接电线。每个停电的夜晚,君子都会坐在门前的树上看着河对面的贵州,零星的村子里散发着微弱的光,似乎永远没有熄灭过,并且山的另一边的上空也是灯火辉煌,犹如一座不夜城。从那时候起,君子就渴望尽早离开故乡,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庄,到大城市里去读大学,在他的想象里,大城市里有车水马龙,有人山人海,每天都可以听到、看到很多新鲜事,那是另外一种生活。

        在君子很小的时候,爸妈都去了广东打工,一年只回家几天,平时君子都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因此,在君子的印象中,爸妈都是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面孔,陌生的声音,但每次过节都会收到爸妈寄来的礼物,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衣服。在没有爸妈陪伴的日子,君子很小就学会做饭、学会生活。暑假期间,他经常白天帮外婆收庄稼,晚上写作业,困了就直接上床睡觉。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到了六年级,学习也变得紧张起来,因为他只有努力争取高分才能升入重点中学。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必须要走的路,犹如每一列火车都要经过不同的站台,只有跨过一个个站台,才能到达终点。而他,正准备进站。

        由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君子的性格有时候沉默寡言,有时候外冷内热。在学校里他也是特立独行,在那个流行拉帮结派,很多人都向往香港电影里的江湖的年代,他显得有些孤僻。有一次,寝室轮到他值日,他要负责这一天寝室的卫生。还不到7点,他就悄悄起床了,打水、洗漱就花去了半个小时,接下来他开始打扫卫生。君子在家里也很勤奋,所有的家务活在他看来都是家常便饭,只是换个时间、空间而已。很快,他把寝室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生怕检查被扣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打扫好卫生离开寝室的一个小时里,几个同学在寝室吃零食,垃圾满地都是。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指责没有做好清洁卫生,他还要负责第二天的寝室卫生,在其他同学看来,这是对他的惩罚。特立独行的君子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努力学习、努力做好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就可以让自己变得优秀,他还不知道人情,也不明白世故。

      到了初中他才觉得,自己以前活得太固执,因为平时特立独行,不喜欢和其他同学来往,因为那些人不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善于用一种变相的方式欺负别人。因此,他对周围环境,学校的好感度越来越低,甚至想要退学。

      在六年级的时候,班里开始有人写情书,几个同学经常在门外偷看别人写的情书,在那个“i  love  you”都不明白的年纪。班里有个女生叫宛娇,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长头发、尖鼻子、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是君子暗自喜欢的人,但他从来没有表白过,甚至一直到毕业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他们在路上遇见,君子都会莫名紧张,但脸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微笑,那是第一次情窦初开,对异性有好感。在课堂上,君子会对着宛娇的方位发呆,幻想着一起出去玩,一起去爬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他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着;“努力读书,希望和宛娇考入同一个学校”。有时候宛娇回过头看他,他马上转移视线,想从宛娇的视线里消失。那时的喜欢都太脆弱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对视,大部分同学普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难以启齿的,是不被提倡的,好像这一切都太早了。

        九月,校园里的植物开始枯黄,偶尔微风拂过,一片片叶子在空中旋转、飞舞,最后落地。天气依旧晴朗,但空气中夹杂着冷风。君子小学就开始寄宿,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宛娇也一样。有一次,他在回学校的路上看到宛娇,他想上去打招呼,但又止住了脚步,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宛娇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转过头对她微笑。他顿时高兴起来,偶尔有飞鸟飞过的天空如此湛蓝,远处山连着山,树木郁郁葱葱,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甚至想把时光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在某次望向窗外的发呆过程中,他偶尔会想喜欢一个人为什么羞于启齿,为什么会变成了一个人的事,他好像把自己放进了一场没有输赢的战争,开心、失落、惆怅都是咎由自取。

        六年的时光飞快,仿佛自己还是昨天那个上课经常迟到的孩子,一下子就要和外婆告别、和学校告别、和她告别。在不懂得悲伤的年纪,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是自己通往下一个站台的唯一途径。考试分数下来的当天,有的同学在欢呼,因为分数达到了更好的中学的录取线,也就意味着比别人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学习环境。君子看到自己的成绩后,突然悲伤起来,一方面、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意味着自己只能去一般的中学就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打上失败的烙印,在等待开学的日子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小伙伴徒步去贵州、去河里游泳,去山上钻山洞。有时候她会主动和外婆去地里干活,或者在家做饭等外婆,有时候对着门前的果树发呆,想着以后人生的种种可能。时光回到十年后的某一天,君子大学毕业开始在社会谋生,并且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一天他突然在某个社交软件上看到这样一个问题;现在的你想对十年前的自己说些什么,他突然愣住了,脑海里全是那个慵懒且短暂的夏天,蓝天、白云、外婆种的庄稼,一切都没有变,似乎又变了,他默默打下这样一行字“走吧,少年,勇敢向前走,不要回头,未来只能掌控在你自己的手里,你没有失败,只是成长了”

      以前的每一个假期他都觉得漫长,以至于他把整个村庄的犄角旮旯全都走遍了,知道那条河里的鱼最多、那条路可以最快达到山顶。但在开学的前几天,他似乎不想以最快的方式告别这里,告别这个他曾经最想离开的村庄。离开学越来越近了,他整理床被、收拾衣服,把这几年的课本和教材都收藏好。旧时光是一盘磁带,虽然粘上了一层灰,但轻轻抹去,很多记忆又鲜活起来。有一天下午,他把毕业照重新看了一遍,站在自己前面的是宛娇,这个时候他只是用普通的眼神看了一眼,并没有在心里泛起涟漪,因为她知道宛娇成绩比自己好得多,将要去更好的中学读书。看似漫长的假期冲淡了很多想念,那时候的喜欢是雨后的彩虹,短暂且美丽。遗憾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些东西宁愿让它在心里生根发芽也不要追问,因为很多问题没有答案,比如,年少时的爱情。

        到了开学的头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小伙伴没有睡觉,因为很早就要去占位(地处偏远山区,只有一辆客车可以达到城里)。第二天,客车缓缓开动,他坐在窗子旁,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快速向后移动,以前经常去爬的那座山也逐渐模糊起来,在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原本无数次幻想离开故乡,离开这个闭塞的村庄,但这一刻真的来临了,还是有所眷恋。也许他眷恋的,不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而是某个午后,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车上,他想起外婆弯着腰在田里干活的背影,想起外婆为了送自己上学感冒了也坚持早起、想起年过六十却从来没有走出过村里的外婆。

      君子的表姐比他大五岁,他读小学,表姐读初中,偶尔放假会在一起玩耍。表姐会和君子说很多学校里的事,告诉他,努力学习可以得到老师和女生的青睐。有一次君子在表姐家玩,偶然翻到一封折叠成千纸鹤的信,君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看到第一排文字写着,“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原来是别人写给表姐的情书。在那个不懂爱的年纪,总想着快点长大,可以和大人一样给自己喜欢的人写情书,每次放假可以并排走着,聊不完的话题。

      刚开始君子有些不适应初中的学习生活,学习的科目多了,知识点的难度增加了,考试频率也多了起来。在生活方面,他和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同学住一个寝室,开始了新的旅程。寝室里都是陌生的同学,并且来自不同的乡镇,君子还是坚持特立独行的风格,以学习为主。初中的学习生活相对于小学显然更紧凑些,但娱乐活动也更丰富,他报名参加了运动会,但没有得奖,当他看到老师和同学在跑道两旁为他鼓舞欢呼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主角,后来他回忆说;“那是他整个中学阶段最荣耀的时刻之一”。因为以前他无论做什么都处于边缘状态,一方面是升学考试成绩不理想导致自我否定,另一方面也许是大山深处里走出来的孩子,骨子里始终缺少某种自信吧。有时候他看到同学在运动会上挥洒汗水,跑道两旁的男生、女生为之助威的时候,他心生羡慕。因此,鼓起勇气参加了校园冬季运动会的400m比赛。人是社会性动物,总要和周围的人、事发生各种关系,生活是一张网,大家都在这密密麻麻的网里编织着自己的梦。

      有一次化学课,老师提前把实验器材端进教室。化学作为一门新的学科,并且可以做实验,学生第一次接触这些显然是觉得高大上,有几个同学就把试管、酒精灯等拿出来玩,君子也是其中之一。上课老师发现有几只试管不见了,导致实验做不了,老师严厉询问上课前那些同学玩了这些实验器材,刚开始一个个不承认,后来一个个站起来,有一个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杨肆意突然说;“我看到是君子不小心打烂了”。君子说;“不是我。。。”老师不听君子的解释直接叫他上讲台,然后手脚并用的对其进行惩罚。下课后,君子趴在课桌上低声哭泣起来,本来是别人导致的结果却要自己来承担,他觉得很冤枉。其实,刚刚进入中学的时候,很多学生就听说杨肆意家很有钱,经常带同班的小伙伴出去“大吃大喝”,凡是他觉得不顺眼的学生就随意想一些招故意找茬,以找到一个欺负别人的理由,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君子特立独行的性格在人际关系方面确实非常薄弱,平时除了和同桌一起看书、聊天,一般不和其他同学来往,杨肆意这种班上的“风云人物”自然也不屑一顾,因此,杨肆意故意把自己弄坏的试管诬陷给君子。好在君子周围的学生都知道不是君子弄坏的,当天晚自习后陪君子去老师家说明了实情。

      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没有主动去接近杨肆意那一群小团伙,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后来还是会受到欺负,有时候也硬着头皮上,但打架确实不是他的长项。学校里的老师经常给学生灌输;努力考上高中,再考入大学就可以走出大山了,说什么一定要走出大山。这些话语听多了反而觉得刺耳,但偶尔在心里回响,还是会起到激励的作用,比如,每次受到杨肆意欺负,他总是想着,努力考上高中就可以远离这个环境了,也许学习是他唯一逃避现实的出口。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初中校园里偶尔会闻到恋爱的味道,有一段时间君子的同桌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并且有情书往来,这件事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不喜欢这样过于张扬的恋情,虽然张扬是青春的代名词之一,另外、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容纳不了过于张扬的恋情。后来君子回想起自己的中学时代,他总结了一句很精辟的话;被过分压抑着的青春。看着同班同学有的为爱情鼓掌、为爱情私奔、为爱情放弃读书,那个时候还没有为爱鼓掌!在班级之间流传着一个个让人感动的爱情故事,导致很多人都幻想成为这样的爱情故事的主角。君子在偶尔的闲暇时光会想起外婆,想起宛娇,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有相对更好的学习环境,认识更优秀的人,她应该把我忘记了吧。。。。

    君子的同桌经历着时而苦涩、时而甜蜜的爱情,晚自习经常收到隔壁班送来的纸条。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有的男生为了写一封漂亮的情书而练字、看书,如果字漂亮并且能够写出诗一样的语言,追女生成功的概率会大很多,多么美好的时代啊。有一天,班里突然转来一位女同学,其位置就坐在君子的后面,渐渐熟悉了以后,他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她是上一届初三的补习生,中考成绩不理想打算再考一次。君子在中学的朋友屈指可数,除了同桌就是她。他们会在自习课上讨论那一首歌好听,那一部电视剧好看,偶尔她会和君子说她以前的故事。有一次,君子问她;“你在原来那个学校有没有恋爱?”现在还继续吗?她笑着回答,有,但分了。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考上高中而分了?君子继续打趣的追问。

      这样相处的时间久了,彼此能够找到的聊得来的话题越来越多,君子无论学习上、生活上的事都会和她说。她和君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爱看书,每次最新的《青年文摘》、《读者》等杂志总是一起分享,有时候语文自习课,他们一人看《青年文摘》,一人看《读者》或者其它课外书。那时候青春文学正流行,文章里的人物、故事情节和当时的生活很像,但又过于华丽,连爱情都成了当时书里最大的戏份。而现实生活依旧是“三点一线”的教室、食堂、宿舍,在这平凡且重复的生活中,看书变成了逃避现实的最好方式,因为书里有浪漫的爱情故事,满足自己对爱情的所有想象。通过半学期的相处,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如果说是朋友,有时候君子感冒了她会偷偷去买药,默默照顾他。如果说是恋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向彼此表白过,其讨论的话题也不会超过朋友的范围。直到有一天,她的位置被调到最前排,理由是经常和君子说话,不调动位置会影响彼此的学习。

    以前都是热烈的讨论,温暖的诉说,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她的侧脸,这个时候变成了离他两米距离的东北方向,君子有些不习惯,她有一种想表白的冲动,他在思考;也许只是很好的朋友,如果表白被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了,见到彼此都得尴尬的低下头,好像罪犯一样,还是算了吧,但另一个声音在说;是个男人就勇敢一次吧,拒绝了就算了。君子想了一个星期。位置调开以后,他们之间说话的空间和时间越来越局限,只是偶尔下课碰到就点头微笑一下。君子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还是只喜欢和她说话、聊天、看书。那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一件细腻的事,从彼此的眼神里,举手投足里就可以看出来。君子在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喜欢一个人,你看她的眼睛会散发出光芒,一见钟情往往是散发出来的光芒太过刺眼而心生爱意”。在以后的日子里,君子很少会看到别人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君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她当着全班学生作自我介绍,然后君子听到班里的几个男生议论说她长得漂亮,几个人互相怂恿彼此去追,但一个也没有行动。

    一个星期后君子决定鼓起勇气写下第一封情书。为了更好的完成一封既不失深情也不失优雅的情书,他把同桌的情书全看了,自己也模仿了一些,总觉得写得不够好,最后他把平时书里见到的美好的句子都用上,写了一封长达3000字的情书,他检查了一遍是否有错别字、语句是否通顺、感情是否真挚,其用心程度和态度完全超过了平时的语文考试,最后觉得万无一失了,下了晚自习后放到她的书桌里。第二天,他一遍焦急的等待回信,一边充满各种幻想,他在想;如果拒绝了怎么办?以后见面是不是太尴尬,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答应了就再好不过了,第二天他都是在幻想中度过的,好像在等待一场绚丽的烟花绽放,又不免担心太过短暂。第三天,君子来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书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他想做好心理准备。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五个字;知道了

                                                            XX

君子心中一阵窃喜,她终于答应了。忽然从朋友的身份过渡到恋人的身份,彼此有点不大习惯,就像经常直呼大名的朋友,突然在私底下叫对方一声亲爱的,可能会惹对方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但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内心是相通的,他们的兴趣爱好大部分一样,对很多事物的看法有“共识”。

    在那个张扬的年纪,很多恋情都不被学生、老师看好,甚至老师发现班里的学生谁恋爱了,会当众批评或者私底下被叫“谈话”。因此,他们始终小心翼翼的相处着,既甜蜜又苦涩。那时的爱恋简单到透过彼此的眼睛就可以感受到爱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要通过手机等外界信息来检验。他们平时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既没有牵手,也没有拥抱,只是到了放假的时候会一起走路回家,那是最幸福、最简单的二人世界。由于是镇上的中学,君子和她都来自不同的乡镇,所以放假的时候要翻越几座大山,绕过蜿蜒曲折的公路,中间还要经过一些自然村,才能到达彼此的家。这一段路至少要走三个小时,有时候肚子饿了还没有走到有商店的自然村,君子就会去地里拔萝卜,用石头砸成两段,各自一段。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偶尔叶子折射出来的阳光会打到她的脸上,公路两旁的野花努力绽放着,远处的溪流声哗啦啦的响个不停,他们在路上迎着风儿笑着、唱着、欢呼着。。。。

        平时特立独行、不善言辞的君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可以肯定的是他比以前更加开心了。君子在遇到她以前,一直有逃离的心里,觉得环境闭塞,很难接受到外界的信息,每天的生活都是重复,唯一让他觉得快乐的就是看书,他看了很多青春文学作品,也向往里面的人的生活,但书里描写的生活和现实差距太大了。他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写出一部比较接地气的青春文学作品,这是他中学的第一个梦。直到遇见了她,君子想逃离、想毕业的想法减少了很多。

中学要面临很多考试,有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等,每次考试后她们都会讨论那道题错了,对了,然后向彼此讲解,这样的恋情关系在学习上表现为互相帮助、互相提高。后来毕业后,君子回忆她们的故事,笑着说;班里很多同学都不知道他们的事,老师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为他们点赞。这样平凡、简单的恋情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在朋友圈秀恩爱,但每天看着表情的交流,实质性的关心却充满爱意。当时君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脱离读书生涯、踏入社会的恋情会附加上很多东西,有时候甚至需要自身的筹码去交换。

      转眼就是岁末,天空开始下起了雪,学校里时而热闹、时而冷静,只有雪花在漫天飞舞。雪是冬天赐予大地的礼物,它让万物都进入一种睡眠的状态,等到来年春天,又悄悄躲起来,它既可以丰盈得铺天盖地,也可以在一瞬间败落。

        最后一节晚自习,有的同学在做作业、有的同学在看书、有的同学在小声说话,君子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悲伤起来,因为不久就要毕业了,又要各奔东西了,会不会考入同一所高中,这些疑问都在君子心里像海浪一样翻卷而来。然而,时间仍然继续向前走,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停留下来思考。当初告别故乡,告别小学的小伙伴,现在很快又要告别,人生仿佛是一列开往未来的火车,都在告别、都在失去。他不知道未来茫茫人海中自己会遇到谁,在哪里。这一天晚上,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告别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我大清早起来,快速打理好自己,穿上正装,汽车在鸣笛,我只带了理想和姑娘”。下自习后,君子和她一如往常的同时走出教室,聊今天老师讲的数学题,聊明天早上的早饭吃包子还是油条。刚走出教学楼,满天的雪花从天而降,在道路两旁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美丽,这样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没想到在现实里遇见了。君子看着她在雪地上转圈、欢笑,仿佛觉得自己是王子、她是公主。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在自己的眼里发光、发亮,每一次微笑都如同一次绽放。

    又到了放假的时候,学校大门口非常拥挤,君子下课就到学校门口等她,又要走一段长长的路。这一天没有下雪,但路上全是冰块和雪。同行的学生很多,大部分都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不远处看到有人在抛雪球、打雪仗,走近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她突然害羞的扯着君子的衣服迅速离开同学的视线。那时候每次放假都像是一次徒步旅行,尽管看见的都是熟悉的风景。从学校到家的这条路,从春天走到冬天,又从冬天赶到春天,看似漫长,告别却近在咫尺。

      虽然在学校一直低调的保持着恋爱关系,但他们之间没有情侣的标准互动,即牵手、拥抱、接吻,君子也想过在学校找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惬机补上,但迟迟没有做到。这一天走到中途,君子看了一下四周都没有人,就心潮澎湃的牵了她的手,心里顿时小鹿乱撞,过了几分钟,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又不得不放开。君子用紧张且害羞的眼神看着她——低着头微笑。君子心里暗自窃喜,完成了情侣标准互动的第一步。

      回到学校,君子和同桌说;“牵手了,拥抱了”。同桌回答;“不错,发展得这么快呀”。

          由于学校的食堂很小,容纳不了所有学生,使得一些学生在食堂买了饭就端回宿舍吃,这样盛饭的器具就会放在窗台上。有一天君子在食堂打了饭就回宿舍吃,结果刚进宿舍门就被杨肆意用拖把棍当头打下去,很快血流不止,宿舍的其他同学很快把君子抬到医院,并且通知老师。杨肆意也慌张起来。过后,老师让杨肆意写检讨并且通知家长来学校才把这件事情平息。君子一直不知道自己被打的原因,过了几天,一个室友和他说因为他把衣服晾在窗台上,其水顺着衣服滴入他们盛饭的器具里,而其中之一便是杨肆意的。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杨肆意在班里是头号“风云人物”,有时候为了一个女生而和其他男生打架,有时候替班里的人出头而打其他班学生。那时候,班里有一个以杨肆意为首领的“小团伙”,有的学生为了所谓的“义气”而学会抽烟、喝酒、撩妹,都是正青春的年纪,这些都可以被理解。那时候也没人告诉他们,青春期的叛逆、张扬是建立在理性和道德的基础之上的,如果离开理性和道德,则容易误入歧途,并且一点也不酷。过了很多年,偶尔君子回家会碰到班里的几个“小团伙”,他们都没有读书了,有的在做生意、有的在社会上混着、有的结婚了,都过着平凡的生活。这时候他们不再飞扬跋扈,见面彼此寒暄最近如何,生意怎么样,那时候太调皮了。。。。。时间都在改变所有人,那些热情的、沸腾的青春终将一去不复返。

    时间继续向前走着,君子想很快忘记和杨肆意之间的事,他也想找个机会报复,但无奈杨肆意家离学校很近,又是班里的“小团伙”首领,因此只能一直忍着。青春期的叛逆、张扬在君子身上体现得并不明显,因为学习始终是第一大事,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走出大山,这是老师一直灌输的思想。因此,君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这个初心。当时很多学生会受到香港武侠电影的影响,所以才会出现“小团伙”,当然也有青春期的叛逆因素。

        君子的爱情继续着,君子一方面忍受着被欺负的痛苦,一方面享受着恋情的温馨。她是安静的,连喜欢一个人也变得安静,君子在医院的那些日子,她学校、医院两头跑,并且比以前都高调,她会主动给君子送吃的,下课了就去医院陪君子。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并不多见,她喜欢一个人是安静的,但骨子里是个坚强的人,那种坚强都是不露声色的。

      临近毕业了,学习也变得紧张起来,她是班里的补习生,自然压力也不小。每天早晨,她是最早达到教室的,非常刻苦,但考试成绩却没有明显的进步,有时候她也反思自己的学习方式,也和君子讨论。但时间容不得她去怀疑,考试一天天逼近。

      他们需要共同面对一个问题,即如果不能考入同一所高中,就会面临分手的风险,这是他们共同意识到的。知轻重的君子一方面努力学习着,偶尔会想着以后的事。那个年代给予他们的选择太少了,读书是唯一走出大山、走出庸俗的比较好的方式。青春期的恋情有甜蜜、有苦涩、有残酷,中考是自己人生的一个站台,如果中途下了车,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后来君子渐渐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因为同路走到一起的是缘分,聚散离合也是人间常态。

        中考后的日子即开心又紧张,君子和她去爬山,君子走在前面拉着她的手,他们离开了学校,暂时拥有更多的自由。到了山顶,君子对着峡谷大声呼喊;“我爱你,我毕业了。。。。”,似乎在宣泄内心一直想表达的东西,总觉得只有大声呼喊出来才痛快。她让君子不要乱叫,保持安静!然后低声对君子说;“你爱我什么?”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君子难住了,他用机灵的、狡猾的眼神对她说;“我爱你的长发,我爱你身上的每个细胞,我爱你照顾我的样子。。。。”两个人笑着。这一天刚好下过雨,山上的空气变得湿润起来,仿佛站在山顶就可以触摸到天空,两个人身影站成了幸福的姿势。年少时的爱情在外人看来似乎低到尘埃里,但对于他们来说,一次牵手、一个拥抱就可以永恒。

      在回到山脚的途中,君子想着也许很快就面临分别了,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突然猛烈的把她抱住对着她耳边说;“很快毕业了。。。。”。君子可以体会到自己的胸部贴着她的胸部,并且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此刻世界变得异常安静起来,君子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她的嘴给堵上了,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君子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离,既想探索她身上的秘密,又觉得自己在侵犯一朵花儿,就这样站着缠绵久了总会有些累,他们接下来便找了一块平地,同时躺下激吻起来,君子就像一个雄心壮志的士兵被关押几年突然可以上战场杀敌一样激动。君子亲吻她的时候,看着她紧闭的眼睛,有种想要继续占领她的冲动。

      当她睁开眼才意识到马上天黑了,她马上梳理自己的头发,撒娇式的对君子说;“都是怪你”。

      等待分数的日子是煎熬的,也是兴奋的,这种矛盾在生活中是最常见的基本矛盾之一,和教科书上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先进的生产关系会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落后的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发展起阻碍作用。其实,君子应该感谢遇到这样一位姑娘,让自己几乎苍白的中学生活染上那么点活泼的颜色,应该把她当做上天的礼物。人都有一种本性,就是后知后觉,特别是年少时期的爱情,因为类似荷尔蒙之类的物质在身体内逐渐发酵,当打破理性和感性维持的身体的平衡性,就会不理性的作出一些选择。这些话也是后知后觉才领悟到的。

      距离知道中考分数的日子还有十多天,君子和她都知道,这十多天也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君子家离她家不远,坐车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有时候她为了过来找君子而向父母撒谎去补作业、去学英语。因为君子除了偶尔和外婆去地里干活就一个人待在家看书。那时候正流行李若彤版本的《神雕侠侣》,每天晚上了君子都会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看这部电视剧,那种等待就像几个孩子坐在家门口等月亮升起来一样天真。有一天,正好看到小龙女被尹志平玷污的片段时,他既难过、又好奇,难过的是自己的女神(那时候还没有女神这一词)被玷污了,好奇的是性。当时他和几个小伙伴看到这个片段时,都觉得有点不自然,迷迷糊糊好像又知道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关了电视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电视里的片段。他幻想着和女朋友也来一场这样的“剧情”,但情景布置、剧本台词、桥段该如何设计呢?这是他过后几天一直思考的问题。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叫个不停,桌子上的日历被一页页的撕下来,时间就这样流逝在空气里,流逝在想念里。很快就到了君子的生日,平时君子都不过生日,他最讨厌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但这个生日对于他们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纪念,这也是君子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过生日。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很早就坐车赶过来,君子的小伙伴也很早就过来,一边忙着聊天,一边忙着做饭。君子一直没有想到,外婆在头一天就买了很多他爱吃的菜,比如、红烧肉、水煮鱼的食材等。她来了,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书包里好像有一个洋娃娃,都快把书包撑破了,君子赶快接过她的书包,并且安排她坐下。外婆年岁已高,行动不便,君子只好承包了家里的家务活,包括今天的晚餐。她笑着对君子说;“我来洗菜,你来做饭,这样公平”。其他小伙伴也在帮忙。

      为了庆祝一下,君子买了一些啤酒和饮料,似乎在准备一场“最后的晚餐”。她只喝了饮料。

      饭后,小伙伴都回家了,他们沿着村里的小河散步,路边有几只小狗在嬉戏打闹,一会儿一只追着几只跑,一会儿几只追着一只跑,远处夕阳西下,地里劳作的人都陆续回家,两旁的梧桐树在夕阳的照射下随风摇曳。君子牵着她的手,说;“我们都会考上并且考入同一所高中嘛?”,她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说;“不知道,但愿吧”。在君子的印象中,她是个话不多的女孩子,并且常给别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但相处过后才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内外兼修的人。

    这样的女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不卑不亢,不争不抢,骨子里却非常坚强。其实,这种性格或者气质的形成和她的家庭教育和生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她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父母都是老师,其所受的教育都是非常正统的温良恭俭让。

    晚上农村的天空一般都有星星在闪烁,四周都变得安静起来,只是偶尔会听到狗叫声。以前这个村庄非常热闹,到了晚上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在一起玩耍,大人们则围在火炉旁抽烟、聊天,村里的人一直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一家有事、全村支持。比如,过年杀猪的时候,种庄稼的时候,秋收的时候等,他们都是举全村之力帮一家。那时候村里邻居之间没有任何戒备心,非常团结。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到外地读大学,工作,村里剩下的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在农村创业的年轻人。

      这一栋楼里只有外婆和君子,现在多了一个人,君子刚开始准备让她一个人睡在隔壁的卧室,但她不肯,嚷嚷着说一个人害怕,并且屋子里有老鼠。这个现实环境加上这样的理由似乎使得他们必须睡一起才合乎情理。君子以前看了《神雕侠侣》中尹志平侵犯

小龙女的片段,从那以后这个片段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并且成为他性意识的启蒙。窗子外面树影斑驳、星光灿烂,宛如人间仙境,美得让人想哭。君子双手抱着她,一会儿身体发热、冒汗,好像身体里的某些细胞要喷薄欲出,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有一种想“吞噬”她的冲动。他们拥抱着彼此,激吻起来,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热,就像两个火球融合在一起。君子想把被子掀开透透气,但她微笑着说;“不要”,君子的手继续在她身上游离,听着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脸上也晕红,便脱去她的衣服,两人一起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床上多了一种颜色,君子很快把床单收藏起来,准备等到外婆不在家再偷偷洗了。

      她要回家了,君子只好把她送到坐车的路旁,一路上牵着她的手,并且深情的对她说;“以后我们结婚吧”,她迎着风笑了。

      到了等车的站台,君子给她买了水和一些零食。客车缓缓从君子的身旁开过,他挥手说再见。

      回去的路上,君子的心里莫名空荡荡起来,好像从两个人的世界变成了一个人的孤岛。他有一种嘴上说不出来的失落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未来的何去何从。。。

    第三天,开始知道中考成绩和录取分数线了,君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查了分数,结果却超出他的想象,他比平时都要发挥得好,并且超出录取分数线两百多分。君子马上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自己考得不错,并且询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在电话的另一边说;“你这是超水平发挥啊,我没有考上”。就挂了电话。

        君子继续打电话,但一直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两边都继续沉默着。

      外婆、爸妈知道君子的分数后,都非常高兴,远在广州的爸妈接二连三的打电话过来,并且给君子买了礼物。

      君子表面开心着,外人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会把自己锁在房间一整天不出门,他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距离知道分数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天了,还是没有君子的电话,打过去仍然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其实,君子知道她肯定非常伤心,作为补习生,并且平时成绩不错,其分数却如此不尽如人意。君子意识到可能真的要告别了,告别中学的小伙伴,告别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告别她。这一幕幕告别的戏码开始在君子的心里上演,尽管他不擅长,也不喜欢。

    后来君子知道;人和人的相遇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有人教会他勇敢,有人教会他告别,有人教会他放弃,这一切都是别人赠予自己的礼物。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人,他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认清生活的真相啊!

    距离知道分数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天了,君子想明白了,也累了,发誓不再给她打电话。但这一天却收到她发来的短信,写着;“分手吧,我没有考上,以后我们会走两种不同的人生道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喜欢。”

      君子站在原地看完了手机短信,一动不动的僵持在那里。

      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君子想了无数种和她告别的方式,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通过一条手机短信来完成。以前君子只是意识到可能要告别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他想用“人生就是不断拥有,不断失去,逐渐告别的过程。”“既然选择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等看上去相对义正言辞的话语来安慰自己,没有想到这些屁话只是当时起作用,而当分手告别这一刻真正来临,他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原地泣不成声。

        君子的整个中学阶段就这样接近了尾声,多年后他回忆自己的中学生活,就像做了一场梦,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君子一如往常的看书、发呆、想念她,原来觉得漫长的假期也近在咫尺了。昨天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和杨肆意之间的争执,每次放假一起回家路过的风景。如果把这些片段拼凑在一起,就是一部长长的电影。也许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是一部电影,每一个走进自己青春里的人都是角色,有的停留时间长,有的停留时间短,唯一不变的是这部电影里的底色。

      君子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一首诗歌,名字叫做《后来总是很晚才来》

我把打扮好的自己

放在雨里

等待一把伞

刚好能够容得下两个人的伞

你从远处凝望我

白色的鞋子被雨水打湿

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撑着伞

撑着我的一颗滚烫的心

你给我编织了一个梦

我在雨里笑

在雨里拥抱

在雨里哭

在雨里闹

雨终于停了

你扔下伞离开

我一个人在原地兜兜转转

恍若隔世的打量着天空

以为不曾停过的雨也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你我的相遇不过是一场雨

我们在雨中相拥

在雨后告别

告别自己,告别过去

后来总是很晚才来

我曾经迷失在那天的雨里

做了一场华丽的梦

醒来已是咫尺天涯

                                           

是的,后来总是很晚才来。人类作为一种后知后觉的物种,总有一些自身难以克服的弱点。比如,世间万物都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发展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离合也符合这样的规律,但大多数人还是学不会适应,学不会告别。但这并不是坏事,这也是人类和其他物种不一样的原因,这也是互联网时代人类为数不多的充满人情味的特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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