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我的父亲于2001年因患肺泡癌去世的。他的面容和身材的轮廓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他的铁肩膀时常在我的梦中显现。

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八人,多人同时上学读书,学费和维持家庭生计所需花销,除了母亲饲养一两头猪、几只鸡鸭外,全靠父亲那付铁肩膀来扛。

父亲那付铁肩膀在村里村外都是出了名的。有比父亲年轻八九岁的小伙子,楞是不服气,坚决要和父亲比试比试较量较量,其结果不是因为力量比父亲小就是没有父亲的持久耐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父亲使用的那根扁担是他特殊为自己打造的。他的扁担比别人的扁担又长又宽又厚又沉,不仅如此,他还在这条扁担中间附上一截小扁担,这是父亲挑断几条扁担后采取的加强措施,就是这根扁担一直陪到父亲不能挑活计为止。

我十六岁那年,我和村里的几位叔叔、哥哥们接触,话头话尾的都表示对父亲的铁肩膀服气。我当时是“出生牛犊不畏虎”,觉得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超人力气,对父亲的铁肩膀的威力不以为然,决定找机会跟着父亲见识见识去。

有一天,我打听到父亲和村里的两位大哥哥去给队里割水草喂养牲口,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地争取,父亲才同意带我一起去。

我们一行四人,走出村庄,越过沙滩,趟过小河,穿过树林,来到林外山底的一片水洼地。嘿!这水草高过我的肩膀,水草上面长着紫红夹绿的草穗,我用两个指甲掐了一下草穗颗粒,立刻渗出一滴白色的浆液。一位大哥哥说:“这草喂牲口可好了,牲口吃它就像人吃饺子一样。”

我们趟着脚面子深的水,分头割着水草。

我没干过这种活,水草粗,割着费劲;水草叶子划到嫩嫩的皮肤上,印出了杂乱无章的红印,又氧又痛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割了一捆草。而父亲和两位大哥哥已在打挑子。我很失脸面地背着一梱草跟在父亲和两位大哥哥的身后。

一路上,你听,三付挑子发出了像三把刚开始调音的二胡,“吱嘎”、“吱吱嘎”,叫得人心难受;你看,三付扁担的两头,一会儿弯下,一会儿弹起,像小鸡喝水;你再看,三个人趔趔趄趄、摇摇晃晃,像钟摆,像不倒翁,沙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和水草划过的拖痕。

趟过小河,父亲在前,两个大哥哥在后,距离越拉越远。我不停的换肩,紧赶一阵,追上了前面的父亲。只见父亲换肩时,以肩背为轴,借着扁担的颤力,一下就把挑子旋转了270度。就这样,挑子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在父亲的两肩交换着位置。

父亲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闷了,像哑嗓人笑得那样难听。脑门、脸上全是黄白色豆粒挨挨挤挤的往下滚。衣服像刚从水盆里拎出来一样,贴在身上显示着身体的造型和肌肉的张狂。

我心痛父亲,打心眼里要把父亲肩上的挑子担在自己的肩上,可是,我现在知道怕虎了,就连我背的这捆草现在也只有招架之功,何况,那挑子都比我的肩头高。

总算是到生产队部了。我趁父亲离开挑子的功夫,用肩头试试这挑子的重量,纹丝不动。不至于吧?我还真不信了,我憋了一口气,使用吃奶的力气用肩膀把扁担往上挺,扁担也许只动了一弧度,我服了,我彻底服了。

生产队保管开始给水草称重了。先给两位大哥哥的水草称重,一份146斤,一份162斤,我的水草没有称重,偷偷的扔进草垛里了。轮到父亲的水草称重了,保管把称看了又看,刚转过身,又回去看了看,嘴咧得很长,208斤!旁观的人有人说:“铁肩膀真是名不虚传呀!”

父亲靠这付铁肩膀,每年在生产队里挣一个半的一等劳力的工分。“铁肩担责任”,我们兄弟姐妹八人都是踩着父亲的肩膀长大成人的。

父亲去世近二十年了,我每当想起父亲,就想到了肩上的责任,因为我的肩上担负着子孙的成长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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