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庆功酒,相互推让之下,金光瑶和蓝曦臣并排坐在上首,江澄落座于左边首位,推杯换盏间,看似一副热热闹闹的场面。
只是众人心里都有些不痛快,这酒便喝得有些意兴阑珊。
江澄喝了两口酒,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心想看来都存得一样的心思,只是谁都不愿做这只出头鸟,先张口提,行这土匪行径,落了仙门的风度。
你来我往几次,到底还是有人先沉不住气,“金宗主,我门派宗门秘宝被温狗夺去,不知可否让在下去温狗的库房一趟,也好物归原主?”
温若寒一死,金光瑶便派人将温氏几处库房严切把守起来,其他宗门眼看是金家的人,也不敢硬闯,只能在此提起,过了明路,好去夺宝。
这话一出口,便有数人附和。那些加入射日之征的门派,未必都与温氏有什么深仇大恨,眼瞧着温氏人人喊打,心里大都存着打倒温狗之后分一杯羹的心思。
这本是众仙门约定俗成的默契。
只是如今斩杀温若寒的是温家小儿,到底还是要为瓜分的事情扯张遮羞布,总得面上看得过去才行。
金光瑶看了看蓝曦臣,笑道:“物归原主自是应该的。只是斩杀温若寒的少年英雄——温苑还昏迷着,少不得要等他醒后过了目才好叫人拿了去。”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放下心来。那温苑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如今孤立无援,让他瞧一瞧不过是走个过场,便是将他温家的库房都搬空了料他也不敢置喙什么。
心一落定,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一旁的聂怀桑举杯朝江澄示意,二人喝了几杯,聂怀桑醉意朦胧,“江兄,那温苑如何了?”
江澄看着一脸纯良的聂怀桑,想了想金光瑶当年的下场不由得心中防备,随口道:“命是捡回来了。”
“哦?他居然能在温若寒手下活命?”聂怀桑凑近疑道。
江澄推开他的脸,“我怎么知道。好奇为啥,你不如自己去问温若寒吧!”
聂怀桑连连道:“那倒不必。”
两人又喝了几杯,聂怀桑抬头看了看上首正凑近低声交谈的蓝曦臣和金光瑶,感叹道:“瑶哥和曦臣哥哥关系可真好啊!”
这话说似无心,江澄却不由得不多想,这聂怀桑,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么,实在让人头疼。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江澄脚底抹油就想赶紧溜掉,谁知刚走两步,却被身后的蓝曦臣叫住。
一旁的聂怀桑拉住了他提醒他蓝曦臣在叫他,害他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江宗主,温苑怎么样了?”蓝曦臣问道。
江澄拉长了脸,“命保住了。”
蓝曦臣点点头,“看温苑公子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见见他。”
江澄心想你要是去质问怎么回事那估计永远都没空,嘴上却还得敷衍,“我去问问。”
聂怀桑不知看出了什么,也来凑热闹,“曦臣哥哥,我也想去见见他。”
金光瑶不知何时过来了,接话道:“见谁?”
聂怀桑转头就将蓝曦臣卖了,“曦臣哥哥说要去见温苑,我也想见见,斩杀了温若寒的少年英雄。”
金光瑶拍了一下聂怀桑脑袋,“你去凑什么热闹。”
聂怀桑躲到蓝曦臣身后,嘟囔道:“就知道欺负我。”
金光瑶装作没听见,冲着蓝曦臣无奈地笑了笑,才侧过身对江澄道:“刚才说的事,还请江宗主转达。”
江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要瓜分温家库房这件事,有心想要讥讽几句,可深知这几位都是心眼比藕眼还多的人,还是少说少错,惹不起躲得起,应了一声,就连忙走了。
回到临时的房间时,金凌还在,这小子虽说任性骄横,但对亲近的人却是个实心眼,眼巴巴地守在蓝思追身旁,看见江澄回来了,忙迎上前去,问道:“舅舅,他怎么还没醒?”
江澄看了看在床上挺尸的蓝思追,又瞥了眼桌上咬了一口的糕点,忍住泛上来的笑意,“行了,我来守着,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金凌偷吃被发现,微微有些脸红,立马转移矛盾,“谁让舅舅你光顾着自己吃,都不说给我带点。”
江澄被他说得哑然,摆摆手打发他,“滚滚滚。”
金凌窜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交代,“舅舅你好好照顾他啊。”
将门口的木质插销放下,江澄转身走到床边,抬脚踹了一下,“别装死了。”
蓝思追睁开了眼睛。
倒了一杯茶递给蓝思追,江澄坐在一旁,将刚才庆功宴的事情简单一说,该带的话都带到,便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诸事不管了。
蓝思追喝了一杯茶水润喉,摸了摸刚才被金凌擦得生疼的脸,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里的烛火噼里啪啦响了几声。
蓝思追终于回过神,“江宗主,库房的东西他们想拿就拿去吧,烦请转达金宗主,让他随意。”
江澄哼笑,“你倒是大方。”
蓝思追抬头看他,“我记得北边的库房里有一块儿罕见的千年雷鳞石,江宗主要是不嫌弃,我再写几个材料,江宗主尽数去库房拿来,我替江宗主将紫电锻造一下,有千年雷鳞石,将紫电提升一个品阶不成问题。”
江澄心想你还懂这个,刚想应下,心里却突然警惕起来,“如此讨好我,你想让我干什么?”
蓝思追笑了笑,“我约摸着还要昏个三五日才好苏醒,若有上门的人,还得劳烦江宗主帮忙遮掩一二。”
江澄想了想金光瑶、蓝曦臣和聂怀桑这三个难缠的就有些头疼,“别人也就罢了,泽芜君当时为你把过脉,可是知道你屁事没有。你准备怎么办?”
蓝思追想了想,“这事也不难办,泽芜君要是单独来了便见,与其他人一块儿就劳烦江宗主将他们挡在门外了。”
江澄光是想了想这事儿的难办程度,就有些想撂挑子,“我要不还是一剑杀了你吧。”
蓝思追抬头看他,“我怕是不能轻易去死了。”
两人对视许久,江澄率先收回了目光,管他去死。
坐在椅子上时间长了,多少有些不舒服,江澄瞟了眼半靠在床头出神的蓝思追,突然回过味来,他堂堂一宗之主,怎么就突然沦为他一个小屁孩的传声筒,还得尽心尽力为他隐瞒,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啥会变成这个样子,江澄有些气闷,起身走到床边,“起开。”
蓝思追虽然不明白江澄为何恼了,但是还是能感觉到惹他气恼的是自己,老老实实地起身,让出了床铺。
江澄在床边坐下,看着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坐下的蓝思追,还是怎么看都有些不顺眼,深吸了一口气,盘起腿打坐起来。
蓝思追双手抱在胸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出乎江澄预料的是,蓝曦臣第二日是一个人来的,许是也明白,有外人在场,温苑什么都不会说。
将蓝曦臣请进屋内,江澄掩上屋门,刚想提醒一声泽芜君来了,就见床上的蓝思追已经睁开了眼睛。
啧,果然不愧是泽芜君和含光君一同带出来的,这般有默契。
“泽芜君。”蓝思追起身朝着蓝曦臣行了一礼。
蓝曦臣有些微愣,这是蓝家小辈对长辈行的弟子礼,这个温家少年为何会如此向自己行礼。
“泽芜君,如此行礼甚是唐突,烦请莫要见怪。实不相瞒,令弟蓝忘机其实算是在下半个师父。”
“什么?”蓝曦臣惊道。
蓝思追只说他阿娘替族人收尸的时候发现有人身上藏着一个蓝家百宝囊,与蓝曦臣详细描述了百宝囊的花样儿,又道里面的宝物都不见了,只余下一些刻录的功法玉简,一个幸存的族叔说他见蓝氏双壁之一——蓝忘机带过。他们这一支旁系本就不受重视,没什么像样的功法,他记事以来便按其中的功法修炼,后来崭露头角被温若寒接到不夜天才开始跟着温逐流修炼温氏功法。当时怕被别人发现惹来麻烦,只能将那些玉简都毁了去,他循着记忆又临摹刻录了几份以作纪念。
江澄瞪大了眼睛,听着蓝思追胡编乱造,慢慢一脸麻木。
这真的是泽芜君和含光君一同带出来的小孩吗?为什么睁眼说瞎话这么熟练,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果然还是被魏无羡带坏了吧。
蓝曦臣接过蓝思追递过的玉简,释放一丝灵力前去探查,手轻轻地抖了一下,是忘机刻下的字迹没错。
三人很久都没有说话,蓝曦臣反复探查了几遍,才将玉简递还给蓝思追。
“你当时是如何一眼认出我来的?”蓝曦臣突然问道。
蓝思追顿了顿,像是早有预料有此一问,“听闻蓝氏双壁有八九分相像,金凌说金宗主房中有泽芜君的画像,我便请他临摹一份赠与我。”
蓝曦臣笑了笑,也不知信没信。
“便为了这半师之恩你就肯杀了温若寒?要算起来,温若寒温逐流的恩情可是比忘机重的多。”蓝曦臣追问道。
蓝思追对上他的目光,言语间尽是从容,“温若寒行事残暴不仁,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我的阿爹和叔叔也都是死在他们手上,这仇不得不报。”
蓝曦臣沉默了。
相顾无言良久,蓝曦臣起身告辞,江澄送他至门前,却见蓝曦臣突然转身,问了一句,“那温若寒又为何会放过你呢?”
蓝思追笑了笑,“也许——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