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卢璐说，
Sally的来稿，这是一封长长的，写给丈夫的信，但信件内容把我完全带入进去，里面的细节让我心疼而且气愤。
看完后，我回复了她，希望能把她的故事写出来，让大家都看到。她非常意外，补充道：虽然婆家有各种事情，其实我丈夫对我非常好，我只是希望卢璐姐或者大家能给我一些实质性的建议，怎么让我们这个小家变得更好？
她又给我说了很多其他故事，在我把Sally的信件慢慢整理出来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和家庭，和家族，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关系?
到底怎样的爱，才可以不求任何回报？在结婚的七年里，Sally到底经历了什么？
01
我是Sally，跟我王先生结婚马上就七年了，这些年我们只有一种生活方式，就是攒钱还债。
上周，我婆婆又打电话给王先生，让他打三万块过去，算是给他哥哥做生意的入股钱。
王先生挂了电话后，问我：“家里还有多少积蓄了？”
我摇了摇头，问他：“ 你有爱过我吗？爱过你的孩子吗？”
我心里无法控制的大笑，他大哥那种游手好闲惯了的人，做什么生意不赔本？这钱，根本就是在打水漂。
他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沉重地说：“我当然爱我们这个家，可是他们是我的父母、家人，我不可以不孝。”
我站起来，多年的委屈全爆发了出来，我忍不住地跟他大吵了一架。
最后我说：“ 我爱你，所以对于你的家人，我包括我的家人，都已经竭尽全力、仁至义尽。我理解你爱你的家人，但现在你也是一个父亲，请你考虑一下你孩子的将来。孩子虽然是我的，但也是你们家的血脉！”
我的婆家就像个巨大的蛀虫在腐蚀着我们的小家，腐蚀到千疮百洞，岌岌可危。
结婚七年了，我每天都活在没有钱的恐惧中，怕到会在梦中惊醒，变成一无所有，带着孩子露宿街头......
02
我和王先生有个非常浪漫的开始，我们在一起很幸福，我觉得他是一个持重而有责任感的暖男，事实上，结婚这些年来，都是很顾家，而且非常爱孩子。
恋爱一段时间，他在一个三线城市里，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我义无反顾地跟他来了，那时候的我们，身无分文。
我用工资攒下来的钱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就连来到这个城市的飞机票，都是问朋友借的。
我们安顿下来之后，三线城市的工作，并不好找。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工资只有1200，让我觉得很卑微。可王先生完全不在意，对我很好。那时候，我们还年轻，都觉得只要我们肯努力，面包会有，钱也会有的，一切的苦只是暂时的，而我是幸福的。
那时候的我，能拿着几百块钱，给我们俩添置点衣服，我就觉得很满足。
我是学法律的，后来在王先生的督促下，我通过了司法考试，在商标事务所工作，工资变成3500，还有了保险和年终奖，我们一起还完了他在大学时，以贫困生名义贷款的助学金，准备结婚。
我拼命地一分一分地省钱。那是2012年，南方小城房价很低，我们用你发的年终奖，我们东拼西凑出了首付，住进了自己的房子，家徒四壁，用倒扣的纸箱子，当桌子。
可吃着你炒的青菜，我心里真的甜。
03
我们的婚礼是在老家举办的，没有婚纱照，没有钻戒，没有精致的妆容，朴素得就像一顿家常饭。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隐秘地幸福着，我就如一只筑巢的小鸟，想到我们能一起攒钱还债，满满都是成就感。
虽然我从来没有幻想过我的婚礼，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要跪着给亲戚敬茶去拿五块的茶钱，跪了一圈回家之后，一进门公公婆婆向我要丢茶钱。
别人结婚都收红包，在婚礼我们花光带的钱，幸好我妈偷偷给我一个红包，否则我都付不出从你家到机场的100块车费。
结婚之后，我们继续攒钱。结后一年，我们多多少少存了有三万块，钱还没放多久，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婆婆长瘤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把手上所有的钱打回去，向朋友借钱，信用卡也寄回去了。
最困窘的时候，我们要把所有卡里面的钱，都转到一起，因为凑够一百块才能取现。
可是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王先生，我只能更省，有时坐了两块的公交，看到后面有一辆一块的公交车，都懊悔自责半天。
我任何衣服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也难怪领导不愿意带我出去跑业务。又抠又不体面，再拼命的做文档性的工作又怎样呢？徒增笑料罢了。
04
我们终于还清了婆婆治病、买衣服刷的信用卡，还清了房子首付借的钱，我虽然无法想象这段日子怎么过来的，但我还是觉得幸福着。
我省吃俭用又攒了小一万块，在同学公司那投了五千，婆婆打电话来说要做小生意，王家所有孩子都入股了五千，王先生也同意出五千。
我刚攒的一万又没有了，可我没有任何怨言。
想着王先生快要发年终奖了，以为我们终于将有一笔积蓄的时候，他哥说要买车，要我们出车子首付的一半，我们给了，于是钱有没有攒住，还是飞了。
2014年，我茫然不甘心，但是没有考上法官，在民融公司尝试失败之后，最后去了律所。
一去律所，就被当时的主管批评。他后来告诉我，看见我廉价的外套，压根儿没想留下我。后来看我实在努力才勉强留下来的。
我是怎么样在跑案子呢：饥一顿、饱一顿，错过了午餐就买个馒头吃吃，在外面渴了水都舍不得给自己买。
被书记员指着干这干那、跟当事人反复沟通连安抚带解释、快到预产期了还一路颠簸去山区出差。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又不是你要求我的，是我自己自愿的。
也许是我太节省了，我们居然还有钱可以买车了，我爸希望我们买个十万左右的车，这样比较有面子，毕竟我和王先生，也都有一个说的出口的工作。
我说钱不够，我爸就给我们打了五万，当时考虑到大宝出生要用钱，我们买车还是办了分期，我们就这样扛着房贷车贷，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05
生完大宝后，月子里我像个没事人一样洗碗洗衣，王先生天天中午赶回家做午饭，晚上回来做晚饭。
王先生特别的顾家，我宠得我现在都还不会做饭，我委屈的时候，就想想这些小幸福，痛并满足着。
生了孩子之后，为了工资，我一定要上班。经过商量，我们请婆婆来带孩子。婆婆来之后，什么都不管，说她来到这个城市水土不服，身体不好，不舒服。
可是，之前来玩的时候，倒是十分精神，没听说有这样的毛病，让她带小孩，毛病全来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继续省钱，继续攒钱，我的生育补贴报下来了，一万七千左右，加上我爸给了一万，和手上零散加起来也存下了十万，我以为我的好日子要来临了。
我很开心地跟王先生分享这个消息，他就说他大哥结婚的事情，他上学时，大哥辍学供他，王先生想要把十万给大哥，这样就不欠他的了。
我那时像只准备过冬的小松鼠，奔波了整整一个夏天，好不容易一颗一颗地积攒了一窝的松子，一瞬间，全部消失了，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寒。
06
后来，王先生自己想了很久，给我说，我们一起把这十万用掉吧，这样就不会因为借钱给大哥结婚的事情吵架了。
我同意了，然后我们开始看房子，准备把原来的小房子卖掉，换个大一些的房子。
怪我自己做事太冲动，原来的房子还没有卖掉我就下了新房子的订金，而旧房子的价格，居然跌了，还没买的时候贵，我不是舍不得卖，而是舍不得中间丢掉差价。
王先生提出了一个计划，房子卖给大哥，首付分三年给，让他大哥来这里，每个月还房贷。
婆婆负责带大宝，新房子装修好，他爸妈搬来跟我们住，他们住主卧。
王先生反复跟我论述了计划的可行性，规划出一大家子在这里生活的美好前景，我同意了，没有阻拦，甚至也压下了我父母的反对和抱怨。
可是王先生一片苦心，宁愿掏干这个小家的家底，也要拉扯大哥的计划，换来巨大恶果，得到他们全家的反对。
婆婆坚决要房子，坚决不带小孩，坚决不让大哥来这里，大哥还房贷没两个月，就跟王先生打电话要钱，最后，大哥干脆把工作辞了。
王先生费尽心思给他赚房子，到了后来，不孝、白眼狼的帽子一顶一顶地盖下来，这大概是我第二次感到心寒。
07
旧房子终究还是没给大哥，婆婆的不靠谱，正好我有个机会能进国企，稳定有保障，还能多出时间照顾孩子，只是工资稳定得可怕。
我们要供两套房子的房贷、车贷还要还装修新房子的信用卡分期，两个人的工资勉强够这些硬性开支。
这些情况谁都知道，但是婆婆依旧不停地打电话跟他闹，到处跟亲戚告状。
王先生天天晚上去跑滴滴，就为赚点钱给婆婆寄回去，而跑滴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开始痛风，被我制止再去跑滴滴。
紧接着，我又怀孕了，我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孩子不能要，我养不起！
等到去医院的时候，小宝已经有了胎心，这个时候感情完全战胜了理智，我不愿意当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刽子手。
不管多难，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尽管我不知道产检的钱在哪里，生小孩的钱在哪里。
我父母也是普通人家，供我读书已经掏了家底，而且还有弟弟。我们结婚，买车，生老大，父母都给了钱，这次，还是我，又给我打了两万块，专门说，放在另一个账户里，是专门用来生小孩的钱。
08
眼看着车贷快要还清了，我觉得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婆婆说自己快要死了，又来一波更剧烈地骚扰，要让王先生回去侍疾。
被逼无奈，我妈辞职了来带大宝，照顾怀孕的我，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我都觉得恐惧，公公婆婆一直在借故要钱，变着法子的来跟我们要钱。
还有更雪上加霜的事，我弟刷爆了信用卡，是我爸和我凑了钱还了他的大部分账单。
爸妈怪我当初不找个条件好点的，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他们是心疼我，也希望我能找个条件好的帮扶一下他们。
我受不了我爸妈这么说王先生，打算把所有钱都还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有话说了。
旧房子总于卖了，扣掉剩余房贷后，还有15万的样子。我的生育津贴报下来5万多。
也幸亏是卖了房子，不然大宝小宝两个在我休完产假上班后接二连三的看医生、住院，连医药费在哪里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我当时还问过王先生，要不要用十万给大哥老家给个首付，买套房。他说不相信大哥能按时还贷而拒绝了。
09
我们开始商量起我弟和他大哥结婚的时候资金的安排。
大哥结婚的事还没有影的时候，王先生就说要借十万给他结婚，而且他爸妈一定是没有钱还的。
但是我弟就要结婚了，我爸在我结婚后明面上给我们的钱都有七万多，王先生说借十万的时候，我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当我告诉王先生我决定还我父母五万，给我弟赶一万的彩礼时，他不高兴了，然后勉强说，”希望同等处理。”
同等处理？两不相欠的同等处理，先决条件，应该是让他们还钱吧?
我到底还是爱王先生，愿意在大哥结婚时给三万，不要他们还，但是王先生转头就打电话给他妈说房子卖了，大哥要结婚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出三到五万。
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王先生的心，怎么可以那么偏心？
王先生总说：“那是我的家人”，可是他的家人从来没有体谅过我们难处，也没有想过我们，我们的小家就是他们家的“银行”，有问题就来取。
10
在老家，婆婆有钱装修房子、打整院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有钱在赌桌上潇洒，没有钱还给我们，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还钱给我们的想法。
大哥有钱供他和他老婆潇洒，没钱还我们，结婚还要我们出钱。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认为我们不孝，认为我们是白眼狼，觉得我们付出得还不够，默认我们不孝，大哥觉得我们全家都欠他的。
细细地算下来，他们所有的要求，我唯一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照办的，就是这次大哥结婚借钱的事了。但再不支持，我们最后还是打了两万回去的，讲过不用还。
回去看看他们，我觉得他们都比我活得光鲜亮丽，都比我恣意潇洒，我手臂骨折，照样要上班带娃，一分钟都不能少，婆家有手有脚都在家闲着，打电话跟我们要钱。
王先生总说他们家人没有什么能力，要帮扶他们，要给他们养老，但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从银行借钱也要打钱给他们，他们从没有说过一个谢字，只是说我们不孝，白眼狼，有钱不管家里，可是我们真的被榨干了。
11
这七年，我可以不在乎吃穿，不在乎什么奢侈品包包化妆品，但我成了一个母亲啊，在乎我孩子将来的教育和成长。
我不愿意家庭负债累累、捉襟见肘，然后在孩子想学什么东西的时候，对着孩子希冀的眼神说，“不行，因为没钱。”
我怕了，看到王先生，婆婆一开口就打钱，一门心思给大哥凑钱，我真的怕了。
我不懂为什么婆家如此轻视欺辱我，对我的孩子漠不关心，我和老公却还要为他们的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自私冷漠买单。
有时候我在想，可能在王先生心里，我，大概只是他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的一个可以凑合，无所谓爱不爱的对象吧，选择我，只是觉得我比较傻，好控制？
但其实，现在想想，在刚买房的时候，我们俩消费观的分歧就露出苗头，添置家具、买床单的时候，我总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王先生却觉得跑一趟不值得，又累又烦。
只是，若非为了省钱，谁愿意做个蓬头垢面、几年都不添置衣服、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吝啬鬼呢？
12
大哥做生意的入股钱我们最终没有给，家里虽然现在已经不算拮据，但是三万块对我们这个小家来说毕竟不是小数目。
也许是经过那次激烈争吵后，我跟王先生都冷静的想了一下，决定慎重考虑如何让未来过得更好。
其实算起来，我毫无怨言的付出，是我认为这个小家对我来说太重要，王先生一如既往的温情以待，让我觉得所有的付出理所当然，我无法拒绝他们的索取。
后来我也渐渐明白，很多矛盾即使不能避免，如果我可以强硬点，也不至于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婆家的一昧索取，威胁、说坏话的招数屡试不爽，跟我们俩长期的放纵、妥协是分不开的，而我们可能都只看到了他们表面的不好，说到底，可能还是我们造成的。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该在婆家要钱的时候跟王先生约法三章，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还不及时跟王先生沟通我的真实想法。
我太爱王先生，渐渐的失去自我，沉浸在这些糟心事里整天埋怨，却因为想要维持这个小家，而逃避解决问题。
既然他们不会改变自己，唯有我们去改变自己现有的状况，一昧的忍让、让步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我深知我们这个小家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
如果抛开婆家那些琐事，看起来我和老公，都有高等学历，有说的出口的工作和单位，有一个顾家的暖男老公，两个可爱的孩子，听起来就像一个人生赢家，呵呵，有谁扯开了袍子下面的棉絮。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想我应该不再退让，也不再抱怨，我会对自己好点，认清生活的本质意义，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我更是一个母亲，有两个需要我的孩子。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