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情绪不好,让大家担心了,深感抱歉。
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生病了。
先来听个小故事,有一个男孩,他有一个很爱他的老头,这个老头是他父亲的父亲,而他的父母早在他二年级时就离婚了,法院因为他随母亲姓,就将他判给了他的母亲。至此爷孙俩儿,一年最多见一手可数的面。而那个男孩儿有关童年的记忆,从三四岁到两年级,这五年的童年全是有关老头的回忆。他和老头断了联系后,似乎童年也就早早结束了,他试着学会长大,但不论他长再大,脑海里有关老头的故事总是刻骨难忘。
他到现在都能记得,春天,老头用破自行车载着男孩儿驶万顷的田野,穿梭在迂回的弄堂老屋间;夏天, 老头将男孩儿抱在怀里,躺在竹椅上,在院中乘凉,数着漫天星辰,伴着树叶作响,听着老头的故事,静谧美好;秋天,老头带着男孩坐上他划了一辈子的船,去抓鱼,带上市集卖;冬天,老头又用破自行车载着男孩儿驶过皑皑的白雪,只是为满足男孩儿想和雪花亲个嘴的童愿。
之后之后,男孩一年见老头,两面。一面新年,一面秋天。老头每年都会不辞辛劳,蹬着他破旧的自行车来给他的男孩儿送一封鼓鼓囊囊的压岁钱,不知那是吃了多少个白粥咸菜的早上,多少个八九点仍在工作的晚上,攒下的,但是每次打开一看都是崭新的百元纸钞。每次没等开口问,老头就憨憨一笑,“都换成新的了”,寒暄了没几句,老头又要蹬着破自行车离开。等到秋天,老头会来送他自己养的,男孩子最爱的水产,年复一年。
而在今年,男孩因为在运动会上摄影要跟跑抓拍,在跟跑了每个运动员的每个项目后,胃病复发进了医院。好巧不巧,男孩和他的老头相遇了,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和方式,医院。如今,男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病了,所有人想瞒着他。
我不知道肺癌还可以活多久,我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活了下来。但是我知道,那个活在我记忆中硬朗的老头,已经佝偻了身躯,斑白的须发。但是我知道,死亡离他不远了,离我,挺近的。
像《寻梦环游记》中说的那样:“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一次是当你死了,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当的下葬时,人们宣告你的死亡;第三次死亡,是最后一个还记得你的人,最后将你遗忘。”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我愿意相信电影中那样的浪漫,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那亡者就可以跨越万寿花瓣的海洋和桥来见你。所以比起他不久后的离去,我更怕,我哪天开始,会渐渐将他遗忘。
我怕哪天我会渐渐忘掉一个离开很久的人,从名字开始,再到音容笑貌,最后连一起经历的过往统统忘掉。当然,我也怕他会忘了我。我不想忘掉那个每年骑车数里,只为给他的孙儿封个红包,说句祝福的身影;我不想忘掉,有一个老头会载着他的孙儿,驶过无边的稻田,遍地的白雪;我不想忘掉,一个总是盼着的他的男孩儿可以去看他的,在昏黄路灯下马路牙子上的声音,我不想他终于盼到了他的,期盼的身影;我不想他终于盼到男孩儿的到来,而他已奄奄息一息,弥留之际;我不想下一次见面,就成了,最后一面。
多遗憾啊!有这么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有那么多想说还没说出口的话。我甚至不敢去想,也想不到,他同我的最后一面会在哪儿,最后一句话是否还是每年春节的那句,“垚儿啊,你要好好的啊!”
甚至是在这次医院的偶遇,才让我知道,他有多爱我,有多思念我。甚至在他六十几岁的年纪,还仍要在深夜十一二点才能回家,只是想给他的孙儿多留下点什么。多愧疚啊!没能让他早早休息,竟是以这种方式休息了下来。
我多想带他去看看,他和他的船,水相伴了一生,还没见过的巨轮和汪洋大海;我多想背他去走走,他念叨了一辈子的,他爷爷在他小时候,同他讲的,英雄好汉故事里的,远山。背着走不动路的他,像我小时候他背我那样;我多想像小时候随口说说的那样,不知其中深意地那样,大声告诉他:“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爱你,绝对比你爱我要多一点点……”;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他,那句因为越长大,而越害羞,而越难以开口说出的,“我爱你!”
我很担心他,也害怕死亡,更害怕遗忘。最近的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太毫无征兆了。就好像当你差不多已经把他每年新年来看你,都快变成习惯的时候。今年的新春,又或许明年的除夕开始,他就再也不会来了。如果你无意读到了这里,希望你可以原谅,此刻的我头脑一热,太想太想把这个,这一辈子都不想忘掉的人,这辈子都难以倾诉的话,放在这里,这个位置上。请原谅,也请理解和包容我这段日子里的冷漠和变化,我可以感受到你的,你们的关心,但是我做不到一开口就是从前的热情。给我点时间,好吗?而如果你是未来的我,那么此刻的你命令将来的你,永永远远不许忘记有那样一个无限爱你,疼你,关心你,照顾你,思念你的人!永远。
像《百年孤独》里描述的死亡,“父母是一道帘子,挡在你和死亡面前”,父母在的时候,你永远无法直观地面对和感受它,而当这帘子漏了风,破了洞,那你就会真正知道什么是死亡。我想我的老头就是我的那道帘子。
死亡于我是孤独,是遗忘和遗憾。这个世界上,不久会少一个深爱了,付出了十八年岁月默默爱着爱着你的人,你之后永远只能对着墙上,那高高挂起的黑白照片,呢喃,怀念。之后,破自行车还在,载着的人还在,只是骑车的人不在了;之后,这个世界还在,这份情也还在,只是出情的人不在了;之后,那条回爷爷家的路还在,但是,再也不是爷爷牵孙子的手回去了。可能,孙子也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条有着爷爷领着他的路了。
永远多么绝对的一个词,像数学中的“恒成立”,语文中的“专指”,英语中的“must be true”,物化生中的“一定”,在题目中,老师告诉我们,这多半是错的,而在活人和死亡面前,它,却对了。
一想到,我的那条Y染色体传承自的那个人将要离开,说不会不舍才是骗人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