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没有再婚,但并不是没有男人,且,张霸天一直怀疑她婚内就出轨了,可婚已经离了,他再嫉妒,也无权干预,而每个月,还得给儿子1500的生活费。
后来,他那套自管公房拆迁,没了住处,就只能租住姐姐小女儿的房子,连户口也挂在了姐姐家。由于补偿款太少,他一直没去领,而他承租的公房即将被拆,申请的公租房却始终没有下文。
他的生活在持续走下坡路,而命里的贵人姐夫,为了他房子的事情,跟现场相关人员置气,直接嘴歪眼斜,送去了医院……
一下子,姐姐除了要照顾小辈,又要抽出精力来照顾老伴儿,日子像放在上下加热的饼铛里,煎熬着的火腿肠,稍不留神,就糊了。
于是,一直温柔贤惠的姐姐终于不再温柔,不再贤惠,渐渐蜕变成了绝望的怨妇。她对这个弟弟的爱,也越来越稀薄,说话、眼神不免夹枪带棒……一气之下,张霸天就搬女朋友那里住了。
事实上,他也觉得愧对这世上唯一善待他的亲人,只是一味接受,养成了习惯,一旦要付出,就显得有些勉为其难。
甚至,他并没有天天去照顾待他恩重如山的姐夫,这也是他姐姐对他心寒的原因之一。
按理,没有家累,父母也早早走了,唯一的亲人,需要他的帮忙,他不该这么不耐烦。
可人性的自私如果不懂加以克制,很容易变形。
习惯汲取的人,一旦单方面失去了惯常援助清单上的物品和情感,往往会体味出捐助者的种种不是……
在等女友王丽丽赶回家开门的时候,张霸天在她小区楼下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神似他儿子张天乐幼年的时候。
儿子的长相全部移植了李莫愁,对他的长相基因像是同性相斥一样,几乎毁灭性剔除。
懂事以后,学校的家长会,儿子总是有意无意对他保密,也从不邀请同学到家里做客,他成了儿子口中神秘而陌生的父亲。
尽管他积极融入儿子的生活,却被他本能地排斥在外。
他明白儿子渴望他的爱,却又极力抵触他,尤其是当他看到父亲酒后欺负母亲以后,就把对父亲的爱一点点抽离了,那是一种带着罪恶感的疏离,明知不该,却难以控制。
等人,永远是心焦而无聊的,既然想到了儿子,他就随意拨通了他的电话,可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是他儿子的男人。
当下,无名之火突然窜出来,他很不客气地朝那人吼了一句:
“让我儿子接电话!”
他不明白,儿子的手机怎么会在另一个“糟老头子”手里?这个李莫愁真是水性杨花,她为什么不叫潘莫愁?或者叫李金莲?
“喂!”还不是儿子的声音,是李莫愁。
“我儿子呢?”
“他在洗澡,你能不能有些起码的礼貌和修养?一个男人,穷没关系,但得有绅士风度,有骨气!儿子需要榜样,而不是反面教材……”
李莫愁教训人的声音是压低的,就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跟前夫打个电话,就那么让她丢脸吗?当初想跳河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嫌弃他呢?把他的家底蛀空了,就嫌弃他了?
个白骨精!
“你他妈见异思迁就不是反面教材?攀高枝、做小三就不是反面教材?”
“好了!好了!话又说不下去了!张霸天,儿子的生活费,你都有三个月没给了,如果要他接电话,先履行你做父亲的义务吧!权力和义务是不可分割的!挂了!”
“……”她总是能骂人不带脏字,总是能杀人以无形,总是能激起人的暴怒……
“霸天?等好久了吗?”女友王丽丽终于姗姗来迟。
“还好!没多久!”张霸天想笑,可又笑不起来。
他跟王丽丽还算投缘,在床上也很默契,他能从她身上找到征服感。
露水鸳鸯靠的不是情感,没有金钱,就只有肉体,而王丽丽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龄,她经济独立,只要有人陪。
人到中年,对外貌的要求也逐步拉低了,关了灯,就只有感官体验罢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形形色色,选择是很多,但也要看你出得起什么套餐的价位,贫民选的是功能,土豪才会去选择外观。
不知是不是那个电话的刺激,还是最近的糟心事儿接踵而至,张霸天今晚的表现差强人意,试了几次,居然无功而返,最后只能以非常手段解决……
王丽丽失望地睡着了,临睡前,她似睡非睡地嘀咕:
“看中的就是你的功夫,没了这玩意儿,你还有什么嘛……”
“……”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霸天没有发怒,只是颓然地爬下了床,坐在窗台上,一夜无眠。
他也没有再去背包里拿姐夫送的匕首,以前,磨刀的时候,他会想一个一个伤害过他的人,他们的头枕在磨刀石和匕首的刀刃之间,磨一下,断一个,磨一下,断一个……那种臆想能带给他快感,带给他宣泄的出口……
可是,今晚,那些出口远远承载不了他滔天的苦水,因为它们已经不断升温,升华成了千度以上的铁水……
那些陈年往事,那些恶作剧,那些耻辱,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直接气化了……
张霸天以为自己会坐化在窗台上,经过一夜的煅烧,他熬成了钢,他觉得隐约间找到了模糊的出口……
早晨,王丽丽醒来,看到面无人色的张霸天,吓了一跳,忙安慰道:
“这两天大概没休息好,晚上,我买点好的,给你补补!”
“……”张霸天木然地点点头,就进洗手间洗漱去了,在里面待了半天,久到王丽丽晨尿都憋不住了,才催促道:
“霸天!好了没?我赶时间呢!早饭做好了,你去吃吧!吃完把碗洗一下!”
“……”张霸天还是没吭声,只是打开门,点点头,就径直走餐桌那里去了。
两人无声的吃完早饭,王丽丽就把一串钥匙丢给他:
“这是备用钥匙,你早回来的话,先煮饭。”走到门口,也没听到回话,她又回头:
“听到没?”
“……”后者点点头,她换完鞋,打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的张霸天喃喃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人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侮辱我?是不是非得把我逼到墙角,再补刀?再赶尽杀绝?为什么他们都要让我不好过?”
“得了!别矫情了!像我们这样的贫民老百姓,哪一个不是堵着一口气活着?谁能事事如意?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都快迟到了!走了啊!”
王丽丽并未意识到张霸天的反常,以为只是没睡好,最近诸事不顺,心情不好,到晚上烧一顿好菜,喝上一瓶老酒,所有糟心事儿都能化解开了……
很多事儿,要是在没有发生之前就能及时止损,或许,悲剧就不会出现在那一瞬间。
可这世间,人人都活得不易,都专注在自己的悲喜之中,为了生存,有时候连悲喜也能出卖,谁还有余力去关注别人,哪怕是枕边人……
张霸天吃完早饭,洗好碗,写好日记,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挤公交的时候,他没有投币,因为是公司员工,有既定福利,可有些乘客不知道啊,于是,就有了指桑骂槐的声音:
“人丑心灵美还能让人看得下去,为了一块钱,丑脸都不要了,还能算是人吗?”
相同寓意的话,张霸天已经听得麻木了,他懒得解释,倒是旁边驾驶员帮他做了解释,那位乘客才悻悻然低下了头,却没有道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张霸天阴沉沉地盯着他,直到下车,也没说一句话。
张霸天再次把“恶人谷”名单扩大到了随机,他突然想,与其一个人跳入那个李莫愁当初要跳的断肠河,倒不如……
下车后,他就近在超市买了饮料和白酒,把饮料喝完,又把白酒倒入饮料瓶,而后就去交接班了。
开了两趟车,当他看到一个跟早上辱骂他的人相像的人上了车,就缓缓拿起那个饮料瓶,灌了几口白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随后,他的车门不再打开,而是不停地往他的终点飞速行驶,当有乘客嚷着要下车的时候,他转过脸,冷冷一笑,终于,获得了一次主动权,主动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力:
“快了!马上就能下车了……”
当他的车横贯5个车道,撞毁护栏的时候,乘客才彻底觉醒,慌乱跑去驾驶位,想阻止悲剧,可张霸天咬牙切齿地闷笑着,猛踩油门,公交车瞬间冲入断肠河……
张霸天在临终的时候,总算霸气了一回,带走了20多条无辜的生命,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都沉默了,甚至汗颜了……
当然,他们没有能亲自感受到那种窒息的痛苦,因为,有人替代了他们……
(这是一个令人扼腕的故事,前天写的,今天改了,一触碰,就会郁闷,可还是坚持写下来了。创作有时候不能只有一种滋味。
一直是选择酸酸甜甜的味道,突然,急速转弯,不知有没有翻车之险?无论怎样,这个故事酝酿了将近半个月了,不写出来,我想,我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