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鲲手一抖,那个精致的紫砂茶壶从手中滑落,摔在水磨石地面上,粉身碎骨。
那个声音如此凄厉而惨痛,仿佛是从地狱里冒出来,带着千年万年恶毒的诅咒。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他们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元皓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着。
整个机构都仿佛停滞了好几秒钟,然后,从各个方向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每一间教室的老师、学生和家长都悄悄走了出来。
“顾元皓,出来!”“女鬼”还在喊叫,声音嘶哑而恐怖。
陆鲲用口型悄悄问元皓:“是谁?”
元皓困惑地摇摇头。他费力咽下一口口水,努力平静一下因莫名的恐惧而颤抖的心脏,思考片刻后,默默走向了前台。
陆鲲和岳强对望了一眼,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前台,光线立刻明亮起来,机构主管董垚、教学部主管叶芳和几个咨询部的工作人员半拉半劝地围着一个中年妇女。她头发凌乱,一半披在脑后,一半散乱地挡住半张脸,布满皱纹的脸几乎没有血色,干枯爆裂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可是,尽管因愤怒和悲哀走形得厉害,元皓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雅丹妈妈!”他快步走上前去,心里模糊地感到出了什么大事。
女人听到他的声音,触电般地抬起头来,一双冒着火的眼睛像钉子似的死死盯住了他,眼珠瞪得凸了出来,眉毛狰狞地竖着,牙齿如吃人的野兽般咯咯作响,双手不住地抖动。然后,还没等元皓作出任何反应,只听“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晴天霹雳般的扇到元皓的脸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人都被吓呆了,只有那声清脆的耳光,如冰凌般在大厅里回荡。
元皓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仿佛每个毛孔都在膨胀充血。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仿佛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又如半桶水在拼命地摇晃,眼前闪烁着无数细小而不规则的金星,耳内有一种尖锐的金属般的声音在震荡。诸多突如其来的感受,让他头晕目眩,恶心反胃,甚至在短时间内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睁大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对方。
然而紧接着,一种委屈的,受辱般的感觉席卷全身,一瞬间,有股热血涌到他的头顶,他感觉每根血管都在沸腾。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挨耳光,而且挨得莫名其妙。凭什么?凭什么啊!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拳头攥着,指节被掐得发白,牙关咬得紧紧的,拼命抑制住要冲上去的冲动。
女人也呆住了。她愣愣地望着我元皓,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抖抖索索的,眼睛发直,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竟然打得那么狠,那么重。看到对面那个仅仅比女儿大十二岁的大男孩狼狈、愤怒又迷惘的神情,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悄悄掠过她的心头。可一想起病床上脸色苍白、了无生气的女儿,满腔的愤怒立刻化为汹涌的浪潮,把那丝悔意冲刷得干干净净。她再次发疯般扑上去。身后的陆鲲和岳强闪电般地冲过去,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死死拽住了她。
“顾元皓!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女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嘶哑而凄厉地喊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哀嚎。
“还我……女儿?”元皓的怒火一下子被这几个字熄灭了一半,“雅丹……她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的女儿……她……她……”女人连说了好几个“她”,却怎么也接不下去。她的嘴唇抖得厉害,如在寒风中颤动的枯叶。
她身边一位满脸冒着油光的男人开口了:“雅丹……昨晚……自杀了!”
“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
元皓心里猛地抽了一下,立刻忘了脸上又热又胀的痛。“她……现在……怎……样?”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已经抢救了整整一夜,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男人顿了一下,“因为药量过大,抢救过来的希望……不大。”
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元皓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冷气,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心中那团怒火立刻熄灭了,只觉得心一下一下抽得好疼。雅丹,那个言语不多,始终都默默用功的女孩!“她……在哪儿?我看看他去!”他一把拽住女人,扭头就向外走。
“你……你还想去看他?”女人一把把元皓手臂甩开,“你还嫌她死得不够快吗?顾元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她突然发现身边的陆鲲和岳强因为过度吃惊,不知不觉松开了手臂。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扑向元皓,有如一只猛虎张牙舞爪扑向自己的猎物。
“住手!”随着一声清脆而响亮的童音,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电般地挡在元皓身前。女人猝然停住脚步,却由于用力过猛,来不及完全收住,手指依然在男孩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小帆!”元皓惊讶而痛楚地叫了出来。紧接着,念蕾拨开人群冲进来,想用身体护住小帆。可小帆却抢先一步走到女人跟前,用流血的手臂指着她,毫不畏惧地说:“你这个坏女人!凭什么打顾老师?有我在,谁也不准动顾老师一根手指头!不管是谁,就连……就连……”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着,目光落在念蕾身上,“对,就连我妈妈也不可以!”
“哟——”旁边的男人突然拉长了声音,“连你妈妈也不可以?难道,他是你爸爸不成?”
“噗嗤!”这样的氛围中,居然还有几个孩子和家长笑出了声。
“他不是我爸爸!”小帆丝毫没有听出男人语气中的侮辱和讽刺,“我爸爸已经……已经去世了。”说到“去世”二字,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在场的人心里不禁一颤,没有人再敢露出笑容了。
元皓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小帆爸爸的消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小帆振作了一下,再次提高了声音:“可是,他——顾老师,是我的老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我在基石有三位老师,他们都是好老师。所以,谁都不能无缘无故欺负他们!谁都不行!尤其是他——”他转过身来指向元皓,“更不行!绝对不行!”
说完,他立刻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对气势汹汹的男女,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却没有后退半步。元皓几次去拉他的手臂,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他想站到孩子前面,小帆却左挡右挡,死活不让他过去。
“小帆!”元皓又急又痛,“快走开!这事儿用不着你管!”
“我不走!”小帆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他们要打你!他们要打你呢!”他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口和眼前的危险,坚定地站在元皓身前。
念蕾默默地走过来,一手搂住小帆的肩膀,一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孩子走开。
周围的人动容地看着这一切。在这个瘦小、战栗而坚定的孩子面前,每个人都有一种无言的感动。满面油光的男人动了动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陆鲲向前一步,横在小帆前面。“雅丹妈妈,”他开口道,“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啥也不说就动手打人,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雅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在英语考试时把答题卡涂反了,她是因为这个……一时想不开吗?”
“是啊!咱们有事好商量!不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们的老师吧!”董垚连忙借机打圆场,“孩子发挥失常,我们也挺惋惜的。可这不是顾老师的错啊!据我所知,孩子自从中考开始,就没来过基石,也没跟顾老师接触。她涂错答题卡,还是您告诉顾老师的。”
元皓轻轻点了点头。昨天,雅丹妈妈通过微信告诉他这个消息时,言语还相当诚恳。当时他想安慰一下雅丹,但雅丹妈妈却说孩子情绪很不稳定,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接任何电话。
“不是他的错?”雅丹妈妈瞪着愤恨的双眼,额角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呼吸一鼓一胀,“顾元皓,你敢说不是你的错?你究竟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周围的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个个面面相觑。
陆鲲和岳强对视一眼,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没有人会不明白雅丹妈妈话中的意思。可是,这……是在说元皓吗?
元皓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对雅丹……做了什么?除了上课,我还能做什么?”
“是啊!”一旁的晓妍赶紧接住了话,“雅丹每次上课都是您亲自送来,下课也是您亲自接走,除了上课,我们还能做什么?”
“上课?”那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又开了口。他用那对小而鬼祟的眼睛,把元皓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抬起眼睛,盯着元皓的脸,“顾老师,请问,你真的是在上课吗?你利用上课机会,对雅丹不断挑逗,动手动脚,害的她……她……”他说不下去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片刻后终于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你……还是人吗?”
“胡说!”元皓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双拳紧握,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这位先生,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他拼命压制着心中蹿起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质问,“您怎么知道我没好好上课?我们每间教室,通向走廊的门和墙壁都是透明的。我做了什么,难道别人会看不到吗?”
“就是!”陆鲲补充道,“我就在元皓教室对面,里面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记得雅丹每周的英语课是周六下午三点,那时正是人多的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的,你说顾老师能做什么?”
“而且,”岳强也开了口,“元皓有个习惯,男孩来上课,他可以关着门,女孩来上课,他必定把门敞开。我就在他隔壁,每次他敞开门讲课,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有时他的声音甚至影响我和陆鲲上课。我们向他提了好几回意见,他就是不肯接受。说实话,我们也理解。他太年轻了,今年只有二十七岁,而且初中高中都教,一些高三女孩儿也就比他小八九岁,他比谁都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你们说,他会选取这个黄金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敞四开地去干你们说的那些事儿吗?”
“说得对!”一直保持沉默的念蕾终于开了口,“周六下午三点,我儿子正好上陆老师的语文课,我每节课都陪孩子听课,对面教室的动静都清清楚楚。我从来没有发现顾老师有任何不得体的言语和举动。相反,我发现顾老师给女孩上课非常谨慎。他给小帆上课时,还会偶尔摸摸他的头,与他击个掌什么的,但给女孩上课时,从来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也从来不到桌子对面去。”
其他“基石”的教师纷纷表示赞同,学生和家长们也默默点头。
“哎呦,让你们说的,倒好像是我们在无理取闹了。”对面的男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俗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今天我们就是来和你们这个大机构,还有这个所谓的王牌教师,好好讲一讲理的。”
最后一句话,他特地提高了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吸引到他的身上。陆鲲离他最近,文人特有的敏感,让他习惯性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叫板”的男人。他并不是很丑,只是天生给人一种不愉快感。眼睛细小,眼皮浮肿,眼光阴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显得脸也特别短。嘴唇原长得很好,他却经常喜欢用舌头抵住上嘴唇,仿佛他缺了两个门牙,而必须用舌头去掩饰似的。再加上那满脸的油光,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阴险狡诈之辈。陆鲲暗暗增添几分警惕,言语中也有了三分戒备:
“请问,您怎么称呼?”
“黄大有,雅丹的叔叔,今天是和我嫂子一起,为雅丹讨个公道的。”
“那么,”陆鲲的眼珠转了一下,“既然您口口声声要讲理,就把自己的‘理’拿出来亮亮相吧。”
黄大有挑衅地笑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雅丹的遗书。在这封遗书中,她没有提父母,也没有提其他人,通篇只提到了一个人——她的顾老师!”他想了想,把遗书递给身边一位家长,“大姐,请您帮忙读一读上面的话。”
那位家长接过这张纸,带着几分迟疑和好奇,慢慢读起来。
遗书不长,只有两句话:
“顾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不配做您的学生,更不配……
“我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雅丹。”
四周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心底,对这篇言语不详的遗书做着自己的解读。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小帆出人意料地第一个开口了,“能说明顾老师上课时打她骂她了吗?”
大家愣了一下,回味过后才明白,原来小帆把“不断挑逗”“动手动脚”理解为“打骂学生”了。
尽管气氛严肃凝重,大家仍有忍俊不禁之感。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啊!
“我觉得小帆说得没错。”教学部主管叶芳开口了,“这封遗书说明不了什么,雅丹只写了她对不起顾老师,并没写顾老师哪里对不起她啊!”
“基石”的员工都附和地点头,学生和家长却一片沉默。
毕竟,人生最后一封信,不是写给父母,而是写给一个教育机构的老师,这本身就够蹊跷的。
更何况,信中的“更不配……”“一切都结束了……”这些敏感的字眼儿,都能让人产生出无穷无尽的联想。
元皓更迷惑了。他不知道雅丹为什么会给自己写这封“遗书”,更不明白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究竟想对他说些什么。
他只清楚地知道一点——雅丹自杀了,可能再也抢救不过来。而自杀的原因,总有一部分跟自己有关。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很疼,很疼……
黄大有又不动声色地掏出一个很精致的本子——那种女孩子们喜欢的,带密码锁的日记本,上面的密码锁仍然锁着,但封皮已经被生硬硬地扯掉了。
“雅丹自杀后,我们在她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日记本。”他冷静地举起了本子,那样子不像是受害者的家属,倒像是正在举证的律师,“顾老师,你想让我在这里读一读日记里面的内容吗?”
元皓两道粗粗的眉毛微微蹙了蹙,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可紧接着,他的神色就变得急迫而略带恐慌。“雅丹妈妈,还有……黄先生,咱们有事儿到办公室说,”他的声音竟带了几分恳求的味道,“这儿的人太多了,其他孩子和老师还得上课呢!”
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响起。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元皓,不明白这个刚才还怒气冲天的小伙子,看到日记本后,态度为什么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故事”不成?
“怎么?顾老师?心虚了吧!”黄大有高抬的脸上浮起一个得意的笑,“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当着大庭广众去说,非要到办公室去说呢?”
“不是,您误会了,我是怕……”元皓欲言又止,鼻尖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总之,咱们到办公室去说,对谁都有好处。”
“顾元皓!”很长时间都在沉默的雅丹妈妈突然开口了。她的脸色铁青,嘴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我们是孩子的亲人,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女儿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脸面?今天我来,就是要为我的女儿讨个说法,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送命!”她突然转向黄大有,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神态:“大有,读!都读出来!让大家看看,这个所谓的王牌教师,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
“雅丹妈妈,别……”
元皓还要阻止,一旁的陆鲲打断了他的话。“元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想阻止都不行了。”他诚恳地说,“你就让他读,看能读出什么来。没做亏心事,咱怕什么?”
“对!让他读!一到办公室,这事儿就更说不清了!”一个女老师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陆鲲看了一眼,是是高中英语组的诗晴——那个暗恋元皓很久的女老师。
“对!读出来!”
“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
人群沸腾起来,其中不乏跟着起哄的家长和孩子。更多的人带着几分探究的,猎奇般的心理,想知道这本上了锁的日记,究竟写了什么。
“元皓,让他读吧,反正……”主管董垚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她看着雅丹妈妈咄咄逼人的神情,和黄大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可是她知道,眼前这幅情形,这日记,恐怕不读是不行了。
“可是……”元皓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不过,看着周围七嘴八舌议论的人群,他还是把要说的话封在了嘴里,无奈地垂下了头。
黄大有假装清了清嗓子,人群立刻肃静下来。他慢慢打来本子的扉页,向四周展示一圈,然后送到陆鲲眼前:“陆老师,您教过雅丹语文,您看看,这是不是她的笔记?”
陆鲲定睛一看,扉页上用带花边的艺术体,写着七个大字——一轮皓月照丹心。其中“皓”和“丹”两个字比别的字又大了一号,最突出,最醒目,且被涂上同一种颜色。在这行字的左上方,画着一轮明月,右下方用红色画着一颗心。字和画都经过精心设计和加工,看来花费很多心思。
扉页右下角,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字——雅丹札记。
陆鲲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没错,是雅丹的字迹。”
黄大有用余光冷冷地扫了一眼元皓,翻到下一页,开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又是一轮皓月。看着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的脸,你的眉,你的眼睛……皓,此时,你会想我吗?想那颗永远为你跳动的心吗?
“星期六,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因为我又可以看到你的微笑,听到你的声音。你最近对我微笑的次数好像多了呢!想一想,大上周是五次,上周八次,这周,会不会是十次呢?
“你去拿我的作业,无意中碰到了我的手。我慌乱又羞涩地缩了回去。你凝视着我的眼睛:‘雅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来,赶紧暖一暖。’你走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你的手心宽大而温暖,我的手渐渐暖了,心也渐渐暖了。外面天寒地冻,你的目光却如火一样炽热……
“你说:‘雅丹,你是个好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那么,你呢?你喜欢我吗?你说你要等我长大,这一等就是好几年,至少要我高中毕业。你,会等下去吗?
“你的微笑又少了。你为什么开始不理我了呢?那些承诺,那些誓言,都化作春天的风了吗?”
“我盼着周六,就如沙漠里的人盼着甘泉。可你属于我的时间,只有短短九十分钟。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全部。对于你来说,我又是什么呢?三十多个学生中的一个吗?”
“夏天到了,天热得喘不过气来。我买了一杯奶茶,鼓足勇气端到你面前,却被你无情地拒绝了。你说你从不喝奶茶。可为什么,为什么你拒绝了我的奶茶,却接受了别的女人给你的甜点?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这样不值钱吗?
“天好热,我的心却好冷……
“快毕业了,我们的缘分是不是也走到了尽头?让我算算,还有两节课的时间。两节课,一百八十分钟,太短太短了……
“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低沉的,纯净的,说汉语和英语都那么动听的声音……
“没有你,我已经不再是我。没有我,你依然是你……
“最后一节课。你说:‘雅丹,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好。’我说:‘老师,能跟我击个掌,给我点信心吗?’你想了片刻,走过来,跟我轻轻地击了个掌。那种满满的幸福又来了。相信我,我会带着优异的成绩回来,继续和你学英语。因为妈妈答应我,只要我考上重点高中,她就继续让我在基石学习。你说过你会等着我,一定不要食言哟!
“我居然涂错了英语答题卡!我再也没有机会考上重点高中了!再也没有脸见你了!妈妈说你想和我说话,我还能和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你不会等我了,永远不会了……
“我假装上厕所,偷偷拿走了妈妈的安眠药。没有你的日子,还不如一死……
“最后的时刻,我的心异常平静,只是想你,很想很想。
“天上皓月依旧,地上已无丹心。那颗丹心,以后是否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