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前几天跟同学聊天,突然聊到“炕”这一话题,大家一提到炕,仿佛突然飘来了一股大碴子味,接连就想起了东北的漫天冰雪。殊不知,在我的豫东老家夏天也会烧炕,当然,炎炎夏日自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烤烟。

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本应该是小麦、玉米的天下,可自我记事起不知为何,照着隔壁安徽省开始大搞烤烟。人丁兴旺的张大庄,家家户户垒起了烟炕,地里挖上了烟叶沟,撒上了烟叶种。等到夏日七月,往炕口用塑料皮子把棚一支,棚下再倒上三车煤,轰隆隆、轰隆隆,烟炕就烧了起来。

照理,一年未用的烟炕,先干烧个三天,去去炕里的潮气。这期间,家家户户的老少爷们儿,姑娘媳妇儿,开着四轮子,坐着三蹦子,一溜烟的全扎进烟叶地里。大人蹲在沟里选出成熟的烟叶掰下来,掖在胯下,再一堆堆的放在梗子上,等到最后再抱着往地头运。十来岁的小伙子,刚长到与烟叶平齐,便在沟里钻出钻去,蹭的胳膊大腿全是烟油,黑里冒油,油里蹭着黑,一个烟叶季下来,少说也要黑三度。

掰叶子可是个体力活,也耗时间。一个人两条腿,一双手,愣是把家里四亩地,上万棵烟叶全摸了个遍,来来回回不知踩了多少脚印。往往是早上的露水未干就到了地里,人还没出去,晚上的露水又下来了。万亩烟叶地,一片片金黄的烟叶在勤劳的双手下清脆摘下,夏风吹过,劈啪作响,奏起了田园战歌。

经历了夏日地里的暴晒,这才将叶子送到了炕前。刚摘下的叶子,脱离了烟株很快就开始垂头丧气,耷拉着叶子。为了有个好卖相,定好型,刚放下碗,就在院子里挑起电线、架起灯。大人小孩,搬起小板凳,一人一堆叶子,一堆杆子,便开始了晚上的纺织工作。一个个烟叶片子,整齐划一的织在长短一致、粗细相当的木杆上,等待着一顿完美烧烤。

叶子织完了,接下来就是装炕了。为了节省时间,尽管炕里没叶子,仍续着火,一点就是一个夏天。因此,装炕这一工序往往选择在清凉的早晨或者晚上,尽管外面空气凉爽,但炕内五六十度是家常便饭。汉子穿上裤衩,头勒上毛巾,下踩柱,头顶梁,一场下来,少说两个钟头,汗如雨下。

终于,忙碌的工序迎来了一丝缓解,开始了烟叶的正式烤制环节。定好闹钟,看好表,一个半钟头,上三块煤,一连七天,昼夜不停。

七日后的一个艳丽的早晨,叶子出炕了,金黄焦脆的烟叶一杆杆被送出,浓郁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一炕尽出,父亲钻出炕门,扯掉头巾,洗把脸,慢悠悠的从屋内抽出一方纸,捏一片上等黄金叶,揉碎成丝,一个烟圈从口中吐出,烟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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