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终结》:失恋后动物悲伤,一直悲伤

有个女子在写《故事的终结》这本小说,写作的过程谈了一场恋爱。对象是比他小12岁的大学生,而她主要靠接翻译、寫點文章,跟偶尔演讲邀请过活。

这本书讲的是她的生活,她跟他的相遇,相恋跟分手,还有她在写的小说。99个片段,后面有一半篇幅,他们已经分手。可是,分手之后的生活太难了。

我一共有两个创伤

第二天,时间过得很缓慢,好像比平时多得多的时间在流逝,好像所有的日子都在流逝。我仍然无法适应这个新的处境。我感觉自己像是一秒钟前才得知这个消息。

我的一部分生长在了他身上,同时他的一部分也生长在了我身上。我的那部分现在还在他身上。我看他时不仅看到他,也看到我自己,看见我的那个部分不见了。

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他眼中那个他关注过爱过的我也不见了。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处理他生长在我身上的那一部分。我一共有两个创伤——他仍然留在我身上的和我在他身上的从我身上撕裂开来的那部分。

作者是2013年以「诗意的简洁和精确」,获颁布克国际奖的美国著名女作家莉迪亚·戴维斯(她的前夫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小说家保罗·奥斯特),她本身就是法翻英的大家。

戴维斯另外两本小说《几乎没有记忆》和《困扰种种》,都是极短篇或极短极短小说。《故事的终结》,是她唯一的长篇小说。


莉迪娅·戴维斯(Lydia Davis,1948年— )

又变得自私起来

文字都是短短,短短的,并不难读。但是,读不快,我读了两个礼拜。因为,作者的笔法简洁,没有铺陈巨量的形容词。画面感和文字底下的波涛汹涌,反而完全触眼可及。

与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确实不容易,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这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爱一个人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我在不断进步。现在我每次可以温柔一个月,之后又变得自私起来。

有时我担心他会突然现身,或给我打电话,没有任何警告。如果我这么思念他,不管他身处何地,难道就感受不到吗?写这些我已经够费劲的了,我不知道他要是再掺和进来又会怎样。

我对自己说现在我将要独自一人了,这种想法是一个避难所。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已经死去或者麻木了,我很高兴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或者只有很少一点感觉,就像是,在其他的时候,我曾为自己能够感受到什么而高兴,哪怕是痛苦。

法国文化评论家罗兰巴特说写作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写成书,一种是写成相簿。只要看者有心,相簿照片被前后颠倒重组或跳跃,都可以各自成立。


看到一个陌生女人

《故事的终结》就是像99张照片组成的相簿,我被她失恋之后的种种感受所淹没:

那之后我只见到过他两三次,好像一天天变热的春天在把他,一个潮湿的斑点,从我的生活里熨干。

只要所有的东西还保持原样,似乎他就有可能回来。只要一切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的位置就还在那里。但是如果事物改变到一定程度,他在我生活中的位置就开始闭合,他再也走不进来了,他要是想进来的话,就必须去找一条新的路线。

后来,和朋友一起去乘电梯时我从他身边经过,他正伏在一张桌子上打电话。我再次盯着我能看到的那部分的他,他的身体和脸的侧面,仿佛尽我所能去注意他很重要。我强烈地意识到他和我之间的联系,可是如果他转过头来看我,只会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关于爱情,关于失恋,关于爱情来了又走,我们多少都有点经验。等到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女人」,或者「一个陌生的男人」。可能,故事才算终结。


我说得太离谱了吗

村上春树用写作《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向雷蒙德·卡佛的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致意。卡佛在这本短篇小说集的同名小说里写道:

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正在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我错了吗?我说得太离谱了吗?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希望你们立刻指出来。

当我们谈论失恋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他们在谈论什么?

关于他或她有关的记忆,那是一定会有的。如果用照片来回忆那段爱情,那会是你的,对方的独照,你们的合照,或者是某张什么照片之类的呢?

《故事的终结》有99张照片,从还没认识对方就开始留下预知失恋纪事。

一直到记忆跟自己都变陌生了,才有办法终结。

她喜欢在晚餐的时候听音乐——或许这是她唯一愿意提及的私人生活了,这会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时的梦想:学习拉小提琴,梦想着当一名音乐家。


变陌生终结

戴维斯跟海明威那些老派作家一样,她会随身携带笔记本记录下旁人说的故事跟句子。但是,她又不像英国作家毛姆会改名换性,就真的把别人的故事写成自己的小说。

文字可以变成扣发想像力的扳机,但她不喜欢把私人生活变成铅字。她曾經在受訪的時候說,她喜欢在用晚餐的时候听音乐,因为戴维斯小时候学过小提琴,还梦想过当音乐家。

事实上,不管是阅读文字还是阅读影像,我们总是能从人物跟对话,光和影得到宛如音乐般的美妙体验。

关于爱情,关于回忆,我要搭配的音乐是拉威尔的《死公主的孔雀舞曲》。

必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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