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心智化和觉察

全文引自《Attachment in Psychotheray》--David J.Wallin  巴彤 李斌彬 施以德 杨希洁 译

图片发自App

心理体验的三种模式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生命,从摇篮到坟墓,都围绕着各种亲密的依恋展开。依恋本身不是目的,它的存在是为了创造一套表征系统,我们可以认为这套系统为了帮助我们生存而一直在进化,这套表征系统就是心智化系统,它提供了大量的进化生存的有利因素,帮助个体对其他人的行为进行理解、解释和预测。早期依恋体验表征的关键作用,是我们的心智化能力允许我们在多深的程度上探究自己的体验,尤其是那些由情绪掌控的体验。“心智化情感”用来形容同时感觉自己的感受以及反思这些感受所蕴含意义的能力。心智化能力的标志,是我们认识到自己具有心智来调节我们对世界的体验。

心智化的活动植根于“反思性功能” (reflective function)的能力中。反思性功能使我们能够把自己和他人看作是具有心理深度的人,使我们对自己的体验作出反应时,不仅能够根据可以观察到的行为,还能够根据潜在的心理状态--欲望、感受、信念,使行为能够为人所理解,并赋予其意义。

心理体验的模式,反映出我们对内在世界和外部现实二者关系的感受,可分为三种主观模式:心理等同(psychicequivalence)、假装(pretense)以及心智化(mentalization)。

在心理等同模式中,内在世界和外部现实被简单地对等起来,信念和现实之间没有区别。我们的思考和感受似乎反映了现实世界中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物,反之亦然。在这种心灵框架中,比如说,当我们遭受到不好的对待时,我们可能觉得自己是不好的,由于觉得自己是不好的,我们就“知道”我们将遭受到不好的对待。在如此一个封闭系统中,作为心理执行力的自我被淹没了:可以解释或创造出体验的、位于主体位置的“我”(I)就没有了,有的只是那个体验到发生之事的位于受体位置的“我”(me)。

在“假装”模式中,内在世界与外部世界是相互脱钩的,我们逍遥于现实之外:任何想象中的事件感觉上都是真实的,而任何被忽略的事件都归于无关紧要。解离、否认,以及极度自恋性的自大感,都是这种“假装”模式的例子。和前一个模式一样,在这个模式中,自我作为体验的解释者或创造者,是受到限制的,因为如果把现实考虑进来,那些想象中的事物就会受到威胁,同时那些已经被忽略掉的事物就会破门而入。

在心智化(或反思)模式中,我们能够认识到内在世界与外部现实是分开的,但又是有联系的。我们能够反思自己的思考、感受以及幻想,是如何影响真实发生的事件,同时又如何受真实事件的影响。在这个模式中,我们觉得主观体验具有解释性的深度,其结果是:因为能领会在事件和我们对事件的反应之间的差异,我们能享有一定的内心自由。心智化揭示了自我和他人的世界是丰富的、复杂的,并且是模糊不清的,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拥有这样的潜能,可以随着实际状况的变化,而修正我们对于外部现实的心理表征。

这些体验的模式在发展的过程中是依次展开的。首先,婴儿和幼儿无可避免地生活在心理等同的世界中,在其中,他们的主观体验极其强烈,有时甚至真实到令人恐惧。而后,他们通过假装模式获得了一种释放,在这种模式中,主观体验与现实是无关的:在游戏中,他们能够假装现实的各种限制从不存在。最后,在儿童的正常发展中,一般是到了四岁左右,他们逐渐将这两种早期模式整合起来。这时,内在世界不再与外部世界等同,内在世界也没有完全与外部世界分开。随着反思模式的出现,内隐地或外显地思考内外现实关系的能力也逐渐发展起来。

没有完成模式整合的人,通常很难脱离心理等同或假装模式。处于第一种模式的人,他们屈从于各种感受和想法,要按照它们行事,因为这些感受和想法在他们看来就等同于事实。对于第二种模式的人,他们总是飘忽于各种欲望的念想之上,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隔离了自己的感受,也远离了对自己重要的人。

关键的问题在于:是什么促成了体验从心理等同和假装模式转化到心智化模式?答案就是:依恋的互为主体的关系,首先提供了全面的情感调节,而后,但并非不重要,在一个反思性他人的面前,能有些游戏可以小试身手。

觉察

觉察这一词汇源自佛教心理学,在很多方面,几乎和依恋理论一脉相承。觉察是对内在和对外部的体验的另一种姿态,它在当下时刻,以有意而不评判的方式去注意体验。

要理解到底什么是觉察的姿态,我们可以想象有四个同心圆,每个圆环都代表一个元素,每一个元素都影响着“觉察性自我”每时每刻的体验。

最外层的圆环代表外部现实。外部现实不仅包括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件以及我们参与创造的情境,还包括和我们一起卷入的有关各色人等,后者可能是更重要的。

由内到外,第二层圆环代表了表征的世界:即对过往体验的心理模型,可以让我们不必再为每个新的时刻发生的事重新发明一个新模型。这些表征模型指引着我们,不停地塑造着我们对过去和当下的理解,同时打造了我们对未来的期待。

在第二层圆环之内是第三层圆环,代表我们有能力采用对于体验的反思性姿态的那部分自己,简单来说,即“反思性自我”,此处所说的表征,包括了内部工作模型,用来调节或者过滤我们对外部现实的体验。我们没有将表征的主观世界等同于外部世界的客观世界,也不否认外部现实对主观体验的影响。采用这样一种姿态,我们就能够在意识和潜意识层面,去反思自己体验的意义,而不是简单的接受体验的表面意义。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获得内在自由的重要方法。

依恋理论外显地涉及到的只是与外层这三个圆环所代表的元素相关:外部现实、表征世界和反思性自我。循着依恋理论在演变中的论述所铺展的轨迹,可以发现有一个箭头指向了三层圆环内的第四层圆环。这第四层圆环代表着“觉察性自我”。

是谁(或者什么)实际上在反思体验?如果含糊其词地说,这个反思性自我就是这一问题的答案。因为,如果反思性姿态包括了元认知(对思考进行思考),那么问“是谁在思考关于思考的想法?”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可以尝试一下闭上眼睛,然后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是令人吃惊的,答案是:没有谁。这和佛教心理学的基本教义相吻合,这种难以捉摸的理解反映出一个矛盾自我,即觉察性自我可以同时既是一个安全自我,又是彻底的无(个人的)我,仅有觉知而已。

佛教中借用“无执”这个词,用来形容“等距的位置”,既包括了对自我的体验在深度和广度上的觉知,也包括对自我“本是虚构”这一事实的觉知。

另一个关于觉察的讨论角度是:对于体验的反思性姿态需要元认知,那么觉察性姿态则需要元觉知--即对觉知的觉知。换句话说,自我去反思体验时注意的是体验的内容,而自我去觉察体验时注意的是体验的过程。这样觉察性的注意力说明了体验被建构的过程。

有研究强调了觉察性冥想使“心智化”能够很快被练习所增强。然而觉察所涉及的远远超出了正式的冥想,同时,冥想带来的支持也远远超出了心智化。

似乎觉察性觉知的常规练习带来的好处--身体的和情感的自我调节、与他人调谐的沟通、领悟、共情等能力,和研究发现的安全依恋的童年史给人带来的好处相同。为什么会有这些相似的结果,尽管对此可能有其它的解释,我却认为觉察及安全依恋能产生相似结果,是因为两者都能够促成,通过不同的途径,同样珍贵的心理资源,即内化的安全基地。

童年时期的安全依恋关系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被承认、被理解、被关心的体验,这些体验随后被内化了,帮助发展出安全的内心存在。觉察练习有可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瞬间地或持续地)单纯是觉知的自我的体验,这些体验是无我的或者是普遍的,由此可能帮助发展出类似的安全的内心存在。通常这些体验的特点是非常深厚的安全感、被接纳的感受,以及同样丰富的与他人和与自己的联接感。

觉察性姿态首先培养了我们能够稳定地临在当下的体验。植根于此时此刻,而不是记忆中的过去,期盼中的未来,或是理论中的抽象,使得我们不那么容易屈服于自身或冷漠型或迷恋型的倾向。觉察姿态让我们更能全然临在当下,更加开放,更有能力回应,就像“足够好地”对婴儿调谐的父母。其次,觉察的和关注当下的姿态,促进留在身体内在和觉察身体的体验。结果,我们对自身躯体反应的调谐扩大了某些信号,从而使我们能与内心状态的非语言表达相协调。第三,觉察(类似依恋中的安全心理状态)有助于接纳态度的形成,对体验原本的样子保持非防御的开放及接受,能够帮助我们留出空间,去容纳我们所有的感受、想法和欲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觉察能够增进我们与自己的关系,从而加快整合的过程。

反思性自我和觉察性自我

自我在躯体、情绪和表征性的维度上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因而是每个人几乎都可以自然而然获取的,但是,反思性自我和觉察性自我的领域仅仅是“有可能”到达的,然而这些可能性却至关重要。通过不同的方式,心智化和觉察都同样与内化的安全基地相结合,从而使心理复原和探索成为可能。此外,二者都能培养领悟和共情,促进情感调节和个人的执行力,提升内在的自由和能力,从而适应性地灵活应对生活带给我们的复杂而又常常是困难的处境。因此,心智化和觉察是心理上得以解放的途径。

如前所述,反思性自我或者心智化自我通常是在我们把依恋对象体验为安全基地的关系中形成,借由这个安全基地我们可以安全地去探索世界,包括内在的世界。“被理解和拥有在另一个人的心智和心灵里存在的感觉,这个人心存关爱,调谐一致且从容自若”,这种感觉使我们有机会作为一个人被认识,而非一个物体,也就是说,一个人行为的意义是源自于行为背后潜在的感受、意图和信念。另一个人可以把我们的心智保有在他自己的心智里面,在这样的伴随下成长,我们就掌握了“心理执行力”,使我们有目的地去考虑并弄清主观体验的意义,从而可以与他同在,而不是感到完全被淹没,或者全然将它切断。由于童年时期的关系缺乏对这种心理执行者的支持,很多人或者完全淹没在他们的内在体验中,或者远离自己的内在体验。在很大程度上,一个新的依恋关系,使人自己的觉察性和自我的能力可以得到滋养。

通过不同的途径,觉察(如同心智化)能够让我们和自己的体验同在,而非被淹没或从中解离。如果说通过使我们能够作为心理执行者而行动,心智化提升我们内在的自由;那么通过让我们作为“注意的执行者”而行动,觉察则滋养我们的自由。对自己此时此刻的体验,不加评判地去注意,并有意识地持续练习,会改变这个体验,会即刻使之深化和“轻松”:使之深化是因为我们可以全然临在当下,接纳并察觉。轻松是因为以当下为中心的觉知,能够减轻因过去和将来带来的重负,能够减弱因羞耻和恐惧而产生的负累。这样的觉知使我们在很多方面受益。它有助于调节困难的情绪。它还可以去除那些自动化的习惯性反应模式,使我们可以“醒过来”重新体验这个世界,如同我们有了一个“新生的心智”。此外,觉察的自我会倾向于越来越多地认同觉知本身,而不是我们觉察到的那些想法、情绪和感知觉。这种与觉知的认同,最终产生的忘我的体验大大减少了保卫(个人的)自我需求,可以加固我们内化了的安全基地。觉察使我们的精神终于得到安宁。调低心理噪音的音量,相应提高了我们对来自于自我各个领域信号的接受能力。所以,对觉察性自我的体验不仅仅是已经整合好的,也是正在整合过程中的:这些体验促进自我在不同方面之间以及自我与他人之间的适应性连接。从这个方面理解,觉察可以被视为至关重要的资源,和心智化一样,都既加强了我们努力促成的新的依恋关系,又被这个新的依恋关系而强化。

你可能感兴趣的:(无我--心智化和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