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演说——读《卡拉马佐夫兄弟》读书笔记之二

有点懒，借用了书中的小标题。又由于尚未理清律师演说的核心所在，故权宜之计便以此为题。

一、  两头伤人的大棒

非常形象的比喻，此说有点类似算命的瞎子两头堵，然而律师的比喻要有力而尖锐得多。任何学过心理学的人似乎都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人类的普遍心理，然而，人性之复杂便在于其诸多不可测、不可量之处。如毕淑敏在《女心理师》一书中塑造的那个女心理师一般，当她不断接触患者的时候，其心灵却不断截断可能触及她最真实最隐秘最无从令人窥见的痛。人之本性其多样性，决定了人生状态的多变，即使是最优秀的心理学家也永远无法用一定之“规”照见所有人的心灵。

米卡在律师的眼中便是此种人。所有在检察官眼中心中视为其“杀父”的证据，正可从另一个角度推出其绝无可能“杀父”的结论。你的推论为你的臆断服务，我的推论为我的思想搭桥。于是，心理学就像两头伤人的大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书中有句极为形象的说法：“心理学的奥妙处就在于在前一种情势下，我像高加索的兀鹰一般，嗜血成性，目光如剑，而在随后的一分钟里，却又麻木不仁，胆小如鼠。”此句正应了人性的矛盾处。如张岱在《自为墓志铭》中所写的七不解，弱与强、贫与贱等皆可交融于一体，亦可视为对人性的一种探问，或可言，如心理学是两头伤人的大棒，人心亦可作两面共存的鼓。

四处扬言要杀了父亲的米卡，到底杀没杀他的父亲？公众的舆论所指，本人的行为所昭，俱是当杀父之迹。然而，他心中却同时装着两个深渊。

二、  两个深渊

在检察官的发言中，曾说卡拉马佐夫能同时体察两个正巧相反的深渊：“一个在我们头顶上，是高尚的理想的深渊，一个在我们脚底下，是极为卑鄙丑恶的堕落的深渊。”在米卡的心里，这两个善与恶的深渊奇妙共存，互容相安。然而，谁可知，米卡何时注视善的深渊，何时又看向恶的深渊，何时又由恶转为善，或由善转为恶？这正是人性最复杂的地方。检察官以此为据，认为既然不能拒绝以一种耻辱的姿态接受了这三千卢布，且花掉了一半，自然无法拒绝将余下的钱一点点花光，而无须花一半，还一半（其理由与五十步笑百步的同质异曲同工），他所依据的是一种行为或者说心理的惯性。已卑鄙在前，如何可能高尚在后？

律师的说法恰与之相反。横跨两个深渊的米卡，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那么就是爱情。心中熊熊燃烧着爱情的米卡，其情极为真诚，正是这种美好的爱情激起了他心中的荣誉感，已经做了一个贼，不要再做一个小偷，不能让自己全然投入到恶的深渊。正是这种潜在的荣誉感让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他形诸于外的恶言恶行（在一个月内发狂、暴饮，在酒店闹事，揍父亲等）亦是一种心理难以承受的悲苦的发泄，也是两个深渊的交手。究竟谁占了上风？这种分析过程正是心理学的微妙之处。检察官从一般行为中运用一般的分析法看到了一般性的心理，得出其犯罪的征兆；律师从其一切表象背后所支配的情感力量中感受到被告只是一个“追着爱情跑”的疯狂之人，却不是一个杀人犯。那封酒醉的信与现实行为之间隔着的距离，要看这钱的去处，看爱情的归处。

深渊犹在，爱情居上。

仔细揣摩，律师的演说精妙之极。他与检察官辩词的区别在于，检察官重事理，律师见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