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如年》
作者:叶千纯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这世上美好的风景和故事,大多不期而遇, 正如我眼前的玉泉溪,以及这满山红叶。
我本是自南岭回京城述职,路途遥遥,人疲马乏,未曾想过经过湘水时竟能遇到如此好的景。
玉泉溪水蜿蜒,于枫林遮掩中隐约可见,流水叮咚声却清晰可闻,时值深秋,漫山枫叶红火欲燃,不禁让人驻足。
可谓停车坐爱枫林晚,流连间,不觉已到山林深处,恰遇着一间客栈,我便欣然走入,决定在此逗留一晚。
客栈大堂里坐着各色的人,我和随从迈进门的那一刻,大堂中央的富家子弟的氛围有一瞬冷凝。不过,他们的话题很快继续进行,表情语气却稍有不同。
“呦,客官面生啊,可谓是第一次来?”
她面容姣好,却掩盖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谁不知这烟霞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势力,一般人绝不搭理,看那官爷富商来了,自己叭叭的就赶出来。”隔壁桌的向我身上看了一眼,笑带玩味。
我放下手中的茶水,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从二楼顺着楼梯一阶一阶往下传递。
我循声望去,入目的却是一个身着花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额上的一点朱砂艳于山间的红叶,整个人却是清雅脱俗的 。与刚刚的老板娘相差甚远。
我心中不免对她颇有好感。
她樱唇轻启:“大人舟车劳顿,降云备了几个小菜,希望能符合大人的心意。 ”
我随口应下,便收回目光,由她转身而去,留下一阵淡淡的熏香,才又不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我心中想道如此佳人,幸甚遇见。
饭毕已是日暮,山间夜色起,客人大多回了房, 我踱步园中稍稍消食,忽然丝缕熟悉的熏香飘来,回过头果真见到了熟悉的人。
“此前未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在何处居官?”
她含眼探究,好似却是攀附权贵的人,我本想随意敷衍,出口确是实说:“南岭的任期已满,此番是回京述职。”
她眼中的亮光有些遮掩不住了, 星光一般流淌下来。
“大人是要回京城?”
等不及我的回应,又问:“可否请大人帮我打听一个人?”
我始料未及。
“什么人?”
李涵鸿,年方弱冠,蜀地人士,三个月赶京城,寻求出路。
这是她口头给我的寻人启事。
我先下稍稍明朗,继而又有些愧疚。旁人口中的不屑与她的反常已经怅然,她哪里是什么爱慕权贵的人,不过左右是想找一个往来于京城的人,打听一个去了京城的人罢了。
“他是你什么人?”
我自知自己不是一个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可却脱口而出问。
她一时不知该何说起,便问到:“大人可否屈尊,听我与他的故事。”
“荣幸之至。”
她说他与他的相遇有点新奇,那天她奉命在枫叶林中练舞,忽的瞧见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年倒落在枫叶林中。
她忙去搀扶,把他带回了客栈。
幸,他及时得到了救治,不然他可能便葬在了那红枫林中。
后来他在客栈中住了月余。
住在客栈中的故事她没有与我细说,只是说到月余是,嘴角便露出淡淡的微笑。
看到她那弯起的嘴角,我明白,她是喜欢他的。
伤好之后,他片刻不敢耽误, 便要继续前往京城。
临别时,他说会给她来信,可是三个月过去 ,红叶渐落,鸿雁过尽,他的信也没有到,她忍不住忧心。
她还与我说,她这辈子无太多的想法,只求寻个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度此一生。
“与他白头偕老,看那子孙满堂是我必生所愿。”
说即此,她便笑了。那种笑让我沉醉。
听完她与他的相遇相知相识,我忍不住问她:“你爱他吗?”
她并未向我明了的回答,只是摸着那园中的红枫向我答道:“大人觉得何为爱,何为不爱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眼前不断浮现她额上的一点朱砂。像极了那一点血泽。她的身影在我头脑中不挺浮现。
我从衣襟摸出一封信,信上的字已熟记在心。
“前事败落,伤隐于烟霞客栈,月余方得密归京,太子已有所察觉,未免暴露,客栈老板娘不可留,劳君为我了事。”
她要找的不是什么蜀地士子,而是当朝的四皇子。
四皇子觊觎太子之位已久,而我与他交好,回京也是他的安排,以便日后助他谋取大业。
我一直毫不犹豫的同他站在一边,可这一次,却久久未决。
江湖儿女情长终还是比不过那王权富贵。
竖日的清晨落了场雨,满山的红枫更为热烈。降云来送我,车将行时,她交给我一封信。
“大人,我作有一诗,若您能打听到他,烦请帮我转交给他。若不能,便把他传诵出去,他听到,便知道是我了。”
她眼中的神情让我久久不能平复。
“万一……他不在京城了呢?”
我苦笑着问她。
“不管在不在,劳大人一趟吧。若他真的不在了,也只能道一句小女子与他的缘分上浅吧。”
世事难料,如此的女子,自己怎敢遵循他的命令。
我只能笑着答应,将它放进衣襟中贴着皇子的命令,残忍与天真,无情与神情,相形之下,更教我无能为力,只得违抗命令。
走到枫林的尽头,我拆开了那封信。
“红树醉秋色,碧溪弹夜弦。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这样的好诗,却不能赠与她想要赠与的人。我将它埋在红枫之下,让那个叫降云的女子永远留在那红叶深处。
一晃不知经年已过,四皇子登上皇位,我请求外放,想回去告知降云真相。
这块大石以在我心中压了许久,如今总算是可以释怀了。
拿到圣旨我便来到那久违的红枫林。可却丝毫不见客栈的踪影。
我忙问过往的路人,才知原来我走后不久,客栈就遭了大火,无一人生还。
红叶渐落,鸿雁过尽。
爱上皇家之人,怎么安稳度此一生……
我心中苦楚,如此佳人,香消玉损,成为了王朝变迁的牺牲品。
我不知如在给降云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是否还会选择去救那个满身鲜血的少年。
也许她的一生本就是悲催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怎可再希望男耕女织,相夫教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