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守备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
妇人名节哪怕是时至今日,都为人所看重,在一代代的薪火相传下,看重名节似乎在男女双方阵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因果世界,即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有了昨天才有今天明天。有了过往的因,才有了现在的名节。
上面红楼这段话,是十五回净虚说与凤姐的一件事。这事的起因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二男看上一女。财主闺女已经受了一个官二代聘定,好巧不巧被另一个官二代瞧上了,死活要娶她。土老财么得办法,在双方势力中两处为难,夹缝求存。
受了守备家聘定,就意味着已经许了他们家,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就只差一个仪式。其实财主本来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迫于淫威,着急为难,哪知道这守备没得理便开始不饶人,一通臭骂。
张财主家给骂急眼了,也顶上来一口火气,碰上这等蛮不讲理的人家,还嫁哪门子闺女?虚的变实,索性一退。最后经王凤姐横插一脚,酿出一场惨剧。
且不说守备横蛮无理,这件事说到底围绕的还是姑娘妇人名节。核心冲突在于:一女事二夫。
那时候还是封建时代,不成熟的社会文明,演变出的畸形礼节。但即使是在现在社会,在名节问题上,对女人的要求始终要比男人高得多。前面说了,人类世界是因果世界,现代人和古代人的某些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我说冲突是一女事二夫,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话陈旧迂腐让人作呕,一个不合换一个就是,事二夫有个屁的冲突,但是如果换成二夫同有一女呢?明显感觉不一样了对吧?
在这个问题上,两个男人共有一女,和两个女人共事一夫,在古代是截然不同的自然不用说,后者毕竟是为法律所认可的存在。
但在现代,恐怕大部分人对这两种情况的肇事者所能容忍的程度很不同吧,对女人的詈责辱骂绝对要高于男人,是不是?更别提在古代了。
为什么?
人类生命延续的方式是性,即男女结合孕育下一代。这个结合程序中有一个过程叫作减数分裂。
人的性染色体,在男女双方是不一样的,男XY,女XX,从染色体上很明显能看出一个关键点,Y染色体。有了Y染色体就是男性。
减数分裂就是性染色体一分为二,然后从四种可能性中随机结合。
这个Y染色体在生命的延续中,是一脉单传的,这意味着男性在子孙后代中的特殊性。只要是男的,就一定是家族的血脉传承,他的遗传物质,一定可以追溯到远祖。
但女人不是,两条X染色体不知道是出自于哪个家族,哪个传承。X染色体不具备标识性,只是从人类的染色体库中随机抽出的一条或者两条,所以女性几乎不可能携带祖上的任何基因。(当然如果溯源的足够远,结果就是有着共同始祖,那已经超出了任何探究的意义。)
雄性生物在生命延续过程的特殊地位,在无数代际的传承中,产生了质变。
大家都知道生命个体有活下去的强烈欲望,其实遗传物质的存活欲望比个体有多不少,否则也不可能从这么久远的时光中延续下来。只要生命个体能存活并具备孕育下一代的能力,那么遗传物质就一定能存活下来。
所以生命个体的各个欲望中,有基因的隐性推手,在对抗这些欲望的时候,就是在跟本能作抵抗,跟天命作抵抗。
质变的产生,在于意识。
动物世界中,为了夺得交配权,雄性动物很可能为此丧命。为什么?因为只有获得交配权,才能将自身携带的基因传递下去,那是完完全全受到本能驱使的,要不然乐天知命,快快活活地吃吃喝喝岂不美哉?
在人类世界,男性的特殊决定性地位,是名节产生的根本原因。
女性受到轻视,这不是千年万年才流毒下来的。现代社会,女性虽然有很多短处,但同样能在不同的位置为人类为家国创造价值,这自然是不容忽视的。
但在文明前夜,在那与天争与地争的时光里,弊端会放大许多,就比如身材较男性小巧肯定也是那时候的进化产物。久而久之,逐渐就成了一个相夫教子的角色。
无论是早期文明,还是现代文明,名节、国家、经济、忠义、婚姻、律法等等等等,全是人类想象产物,这是人类简史中提到的。
只有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些东西才对其中的个体产生实质性作用,不然始终只是虚拟的概念。
婚姻、名节,文明世界给女人束缚的框架,对男女双方的约束,这是脱胎于同一种意识。
除了Y染色体的特殊性,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点是——孩子。
女人生下的孩子肯定是这个女人的(不考虑现代手段),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不是她丈夫的,这可就不好说了。再往上数一层,女人生下的孩子,一定能保证跟外婆有关,但跟外公有没有关,不好说。
动物世界也是这个道理,所以在争夺交配权的过程中,许多幼小的个体因此殒命。雌性动物一旦到了发情期,脱离了雄性家主的掌控,哺育后代的本能会驱使着它跟雄性交媾。
资源可是非常有限的,顶着各种生存的压力,结果喂养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谁能接受?
人类世界一样的道理,为了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演变出了一套束缚于女性身上的枷锁。因为只有给女性加上各种条件,以及催眠式的教育,才能够将女人生下孩子是否为自己的可能性控制住。
名节,包括现在的婚姻,都源于此。古代的文明不够健全,凭空创造了一整套畸形礼节,对女性有着极大的不公,但这也不能悉数归咎于当时的社会体制。
现在的文明有能力慢慢解决掉女性所承受的不公待遇,然而要说一蹴而就,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也不大现实。
不独是名节,当下文明世界的很多东西,都可以追本溯源到野蛮时代,包括我极为着意的人性。
有些时候人总想着去思考人生的意义,这种东西一旦较真起来,永远没有终点,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客观事实是,为了活下去,这就是终极意义了。
想象产物的缔造,对于整个人类的生命进程有没有裨益,我不知道,但却实打实地影响了每一个人,每个男人和女人都在其中浮沉。
我们走入了文明社会,那些沉重的枷锁,应当去逐渐解决,不过如果不去探究形成的深层次原因,生命都是一回,都是摸索着前进,也完全有可能缔造出另一层枷锁。
客观事实的规律固然要遵守,客观存在的东西固然也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但于当下和今后是否仍旧如此,没人说得明白。
但有一点终究可以确认的是,活下去。
(这篇写得很浅,但关于女子名节跟血脉传承直接挂钩的猜想,应该表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