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洛夫对饮

惊闻台湾诗坛““三巨柱”的最后一位、被诗坛称为“诗魔”“的洛夫先生去世，享年九十一岁。遂翻出旧作，以示悼念

    与洛夫对饮

只见你左手握着半截诗句剔着牙花

醉醺醺地举起右手拍打着唐时的大门

想必是与李贺对饮之后

便也带着七分狂态

两分鬼气

剩下的一分是要去寻太白

再饮三百杯吗

那酒自九万里的高空直泻而下

只见你张口便是一句精彩的小诗

闭口

却是唐人的一首七绝

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愁可是那年从边境望乡回来之后得的么

于是，你说道

其实你没有喝酒

但是你确实是醉了

醉倒在五千年的黄土地，五千年的乡愁

那愁在你的诗歌里

便是一副穿肠肚烂的烈酒

一杯

你饮的是黄河

一杯

你饮的是长江

再一杯

你饮的可是你故乡门前的那一湾清澈的小溪

哎

还是忘了吧，忘了吧

于是 你开始害怕，开始不敢想象

开始把自己关在石室里

假装死亡

假装在一首又一首的诗歌里

去捕获

乡愁

去斩杀

那一片 黃銅色的皮膚的梨

去对别人说

你已经在 烟之外 了

可是你无法 顿悟

在 风雨之夕

躲在一棵 石榴树下

作最后的

舞者

罢了，罢了

还是喝酒

没人陪你

我来陪你

喝

喝

喝

你饮的是长城古道上的那一弯冷月

我饮的是你一身瘦影下的诗句

就这样

你我对饮在唐朝的朱雀桥边

没有佳肴

就让我来为你击节狂歌

众荷喧哗

而你该是那最平静的一朵

自你的喉间

长出

妖妖娆娆地漫过整座小岛

是藏在你骨髓里从大陆背过去的一屡暗香

别嗅

你说到

那里面藏有一把快刀

没日没夜地割着你的血脉

喷涌而出的是一种黯然销魂的

屈子离骚

而我只能匆匆忙忙地从怀里掏出半张废纸

接住的却是你几十年未变的丹心

咚 咚 咚

一声一声地擂整张大陆

是母亲十月怀胎的胀痛

妈妈

你听到了吗

那声音

隔着千山万水

就这么破羽而来

直穿我的心胸

今夜，我 是醉了

就让我陪你饮进这最后的千古风月

作为你最后的

千古

在临窗遥视你踉踉跄跄越去越远的

孤独长夜

            2007.7.18